后来上山的路,若萤是给抱上去的。
她很难得地放空了自己。
耳际沉稳有有力的心跳和身下起伏有序的颠簸,给了她置身摇篮的感觉,又像是浮在水面上的小船,静谧而温柔。
尤其合乎她意愿的是,自始至终,朱昭葵什么都没有问。
没有追问,却默默地包容地了她的诅咒、愤怒与悲哀。
他像是一支光明的火炬,吞噬了她的黑暗与阴冷。
期间,她朝他前胸捶出无数记报复的拳头,也悉数给他承受了下来。
捶到后来,她都替他感到害疼了。
“对不起,世子。”
待到冷静下来才发现,刚才自己的举动是多么地幼稚无理。本来是可以克制的,也应该努力地去克制。
可为什么没有忍耐呢?
因为吃准了不管她怎么闹,他都不会生气吗?
关于这一点,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得到确认了吧?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不快不是因为她将他当成了出气筒,而是为那些令她失常的人和事,为他自己非常清楚她不会轻易告诉他个中隐情,为他想出力却插不进手去,为她的谨慎与保护。
她从来都知道,其实只要她开口,他会为她做任何事。
“对不起……”
将他拉进这滩淖泥之中,实在非她所愿。
此刻,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发出的每一声怨恨。
什么“总有一天要杀了你们”,什么“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一点端倪呢?
唉,说到底,还是她太欠缺考虑了,无端地给这个清贵之人的身上抹上了稀泥。
他显然很生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你不道歉,本王还好些。”
“那么,就当在下又欠了世子一个人情,可以么?”
“这可是你说的。”他略微低下头,定定地瞅着她。
若萤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在下已经没事了,请让在下自己走吧。”
幸亏天黑,别人瞧不见,不然的话,她臊也臊死了。
他没有理会,而且也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若萤尊重了他的任性:“今日之事,世子请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回答简短得令她瞬间感到头疼。
“本王不会问的,你放心。”
不问,但可以去调查。这才是他的言外之意。
“问你,你会说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初扎进你身体里的那两根针是哪里来的、何人下的毒手,你不说,本王也没有问,不是么?你在自家院子里,险些给歹人劫掠了去,这事儿你没说,本王也没有问。
在别业那里,那个雨夜里,遭遇伏击,亏得二郎和陈艾清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为什么?你没说,本王也没有问。不过是出门买两捆干草,结果却一去数月,其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是一时贪玩,与人泛舟冶游去了,真实原因是什么,你既不肯说,本王也没有问。
还有宝山会的那一次,你说去打探消息,保证会安然无恙,结果呢?差点被人一把火烧成灰的,是谁?事后,你暗中打发立陈二人四方查询,查的是什么人、什么事,到底是什么让你惴惴不安、念念不忘,你不说,本王也没有多嘴多舌地套问你原因,难为你……”
他换了口气,近乎赌气地补充道:“本王不会问,随便你好了。你想说就说,不说,本王也不怪你。你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个惜命的人,本王不要求你别的,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说不恼她?
她还没单纯到听不出好歹话。
但是她很清楚,他恼她算是轻的。以她长期以来对待他的态度,就算他见死不救,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平日里,她常对他说什么“欺负老实人要遭天谴”,而事实上,她一直都在欺负他这个老好人。
他不是傻子,就算是用膝盖猜,想必他也已经猜出了很多的真相。之所以什么也不问、不说、不做令她不快的事,无非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以及,钟情。
以他的尊贵无匹,何须如此委屈自己、压抑自己?
说到底,都是给她逼的。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无法做出妥协。
“多谢世子体谅。”
这也许是她最为诚恳的一次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里所噙着的苦涩与心疼。
不是她不信任他才不告诉他实情的,正因为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会有求必应,所以才会将他撇在场外,不许他靠近。
内情肮脏、晦暗如臭虫与虱子,根本不配挂上他的衣襟。
她不允许、不愿意!
“世子心里不舒服,在下感同身受。但凡能说得,在下何至于一个人忍耐这么久……当真是说不得、说不得……有时候,你知我知,反而是最低的伤害,世子以为呢?”
“这就是‘关心则乱’吧?是本王太过于关切了,是么?”
这不是疑问,而是在跟她索要一个承诺。
承认他对她的心意并接受之。
她不可以说“不”,假如她还有良心的话。
“长久以来,辛苦世子了……”
就这样吧,她的头已经低得很深了。不要逼得太近,太近了,就会看不清彼此。
朱昭葵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火气已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无计可施的纵容:“我知道,你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