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针尖的寒光猛地扎进眼里来,那根长针,那块砚台,太容易让她联想到打金印了。柔娘在地上扭动,喉咙里喝喝不绝,蜷着手脚,极尽全力地往远离王述的方向一寸寸挪动。
见她挣扎着挪远,王述也不着急,反而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了。他居高临下看过来,眼里森寒透骨。柔娘越看越怕,手脚颤个不住,才挪了不过一步的距离就感觉头顶一阵剧痛袭来。一只大手像刚爪般攥住了她的顶心,攮住头发,以一种仿佛要连带着把头皮也揭下来的残酷力度,仿佛扯一块死肉般往前一墩。
啊啊啊啊啊!柔娘所有的痛呼从喉咙眼里腾升,在口腔里打个转,便被嘴里那块泔水一样的破布堵了回来。
任斩扯着柔娘的头发把她往前搡,直到把人扔到了王述跟前,才松开手,指间几缕断发飘落下来。他默不作声,往旁边站定。地上的柔娘余光所及,看见他腰上斜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刀,刀身甚至没有封鞘,顿时如坠冰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子里太静了,静得落针可闻。椅上端坐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很怪异,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悚然,柔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眼神,但潜意识里感觉,那几乎不像个看活物的眼神。
几瞬的对视过后,男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条案面前,从笔架上选了一根毛笔,笔尖垂落砚台,蘸足了墨汁之后,从砚台边缘轻轻扫起。他轻袍缓带,看着是副尊贵无匹的世家公子形容,拿起笔墨来更是优雅万分,但不知为何,如此优雅自如的动作却看得柔娘心中寒意四起。
他到底要干什么?!心中一个声音这样呼喊咆哮,柔娘极力蜷缩起四肢。
然而没有让她多加等待,男人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他大步走到她跟前,任斩上前,一手按住了柔娘的肩膀,一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向上抬。柔娘死命地左右侧脸,试图摆脱钳住下巴的手。但那只手简直像钢铁铸就的,根本挣脱不得,她就像一只案板上的鱼,被刀俎牢牢按定。静谧的屋子里,她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失序的呼吸,但有一种声音,连带着鼻尖扫过额头的微妙触觉,在无边的恐惧之中毛骨悚然地放大到极致。
他正在她额头上写字!柔娘惊恐万分地发现,不对,像用画画的方式写字。笔画并不流畅,有点像仿摹什么画作一样,由于落笔断断续续的,她甚至猜不到他在上面写画些什么。
额头上的字画完了,额头上的字好像试水一样,画得揪细而慢。到了两边脸庞的时候,男人画字的手法明显快起来,两颊上笔锋所触带来的瘙痒来得很快,去得也极其迅速。不过十数个呼吸的功夫,那根笔就彻底从她脸上离开,墨汁减淡的笔尖孤零零悬在眼前,再向上,那只持笔的手一松,把笔丢到了地上。
王述俯视下来,看着自己这场接近完美的复刻,何喜脸上的娼生二字,像在他脑海里扎根了一样。当那个娼字在何喜脸上时,他觉得丑恶而痛苦,并发出一腔恨意。但当他把像摹写一样,把何喜脸上的娼字几乎一模一样地复写到柔娘脸上的时候,他发现居然有一种愉悦感。
“你不是她的生身母亲,为什么慎观府最后一次过堂的时候不说,”王述冷冰冰地盯着她,“你本来有机会的。”
目光一递,示意任斩扯掉柔娘嘴里的破布。刚能说话,柔娘就眼泪横流,束着手脚,头倾下去,刚要在地上磕头的时候王述就伸手漠然拦住了,他的声音从平静里透出一股阴森,“不要弄花。”
“她娘不是被拐了么?你找到她娘了?”事到如今,难以争辩了,柔娘被他种种诡异的举动弄得几乎崩溃,哀声哭道,“我是个苦命的人,不幸失脚做了娼,可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冒名顶替做了她的娘,偷来的富贵我哪里敢言说。喜儿受伤,我是身不由己,感动身受。她娘呢!你让田氏来见我!当年何勤拘在永昌狱里,还不是我通消息打关节,他夫妻两个到死也未必见上一面。还有何喜,她娘被拐的时候她被抛在街心,如果不是我捡了她回来,她早冻死了,哪里有这条命在!我自知有错,但我也有功!你让田氏来,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嘴间一紧,那块破布堵了回来,酸臭味又满泛上来,柔娘说不出话来了。
王述嫌恶地离远两步,漠声道:“她能原谅,我不能。人浮于世,身不由己我信,感同身受却不信。”
“我只信身受感同,”他折身坐回椅上,两只手十指交错,分明俊秀的眉目却显露出十殿阎罗附身般的煞气,眼神上挪,看向了屋内静等命令的手下,“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柔娘红着眼,死命地在地上挣,然而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任斩哼了一声,一脚踩住她的腰狠狠蹬住,携风裹力的一脚,踩得她几乎断气,甚至怀疑听到了骨头咔嚓错位的可怖声音。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头皮一阵剧痛,又被人扯着头发扬起了脸,甫抬眼,瞳孔剧烈地一缩,又颓然放大——
那是根针。
哀求痛哭,无济于事。针尖所及之处,无边的痛楚从额头往两颊蔓延,她涕泪横流,再往后,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两眼睁开,所见都是血幕。
我错了,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她想这样哀求,但嘴被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身体狂颤,也没能祈得一丝轻饶。针尖毫不留情,一笔一划深深刺入,直到最后一笔完成。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