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设备检修期到了。每个月到这几天,乔晨都愁,不是活难干,而是干活彼此不配合,各自为是,使得在运转室里操动道岔的防护员疲于应付,不能有效操纵设备,耽误时间。乔晨不抢活,让别人先干,自己最后一个干完,他这样体谅别人,反而落下一个偷懒的话柄。张明胜在会上批评他干活磨洋工,不积极,乔晨知道跟他解释没有用,索性不理他,由他胡说八道。第二天前半晌,乔晨检修完道岔,提着一筐笨重的工具往回走,路过一列停靠的货车,提筐登上车尾的守车,推门进去烤火。他坐在铁椅子上,四肢伸向火炉,脑袋转动,环顾四周,现黑铁厢壁上,用白粉笔写有一顺口溜:
红中摸成白板,
送礼变成现款,
小姐卖进宾馆,
还说民风好转。
乔晨笑一笑,他字往往切中时弊,一针见血,揭露现实,让人知晓当前的社会风气。
等把全身烤热,他提上工具下车,慢慢走回工区。一进楼道口,就听见柳杨和副主任华玉生在工区里大声争吵。他进屋听了一会儿,清楚了吵架的原因,原来华玉生检查柳杨的设备时,现6o#道岔故障电流高,便训斥了柳杨几句。柳杨接受不了,顶两句嘴,俩人为此争吵起来。围观者许多,表情各异,但言语大都偏向华玉生。乔晨不凑这些热闹,忙着放置工具,填写工作记录,远离他们。他没有劝解的能力,不去搅这池子浑水,省着为谁是谁非为难。
中午柳杨向乔晨诉苦,他只能劝慰几句。柳杨前两天牙痛,上午和华玉生吵架,生气上火,牙疼得更厉害,午饭也不想吃,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睡觉。
下午两点多,张明胜通知大家去工区开会,传达铁道部关于zq电务段在1o月29日旅客列车脱轨事故的通报。柳杨不愿意过去,捂着嘴说,牙疼得坐不住,却被张明胜硬拽下去。事故通报完毕,柳杨对列席会议的华玉生又提起上午的事情,华玉生满脸不高兴,用手指住柳杨的鼻子,说他纯属狡辩。柳杨说华玉生以权压人,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又吵嚷起来,话越说越僵,火气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动手打扯到一起,张明胜拉不开,其他人站在一边看热闹,乔晨看不过去,硬住头皮拉架。他把华玉生按在椅子上,又把柳杨推进了值班室。还好,柳杨听乔晨的劝,没有再闹。
华玉生的权威受到挑战,像受到了侮辱,气得脸色煞白,他通知张明胜,从今天开始,停止柳杨出工。
柳杨知道后,愤恨不已,扬言牙疼好了以后,要缷华玉生的一条腿下来。他被停了工,至少要损失一百元。
考核扣钱成了悬在工人头上的一把利剑,人们惧怕它,痛恨它,却又奈何不了它,只得让剑刃在头皮上晃悠,提心吊胆。前几天张明胜刚扣过柳杨的奖金,他早窝了一肚子火,这次华玉生训他,无异于火上浇油,停工又等于在油上加了一把火药,柳杨不炸才怪。
仅仅半年时间,柳杨就被扣了四次,加上这两次,六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车间扣完工区扣,工区扣完车间扣,反复轰炸,把他都扣疯扣傻了。他骂:每月那一千元钞票,当官的总要抢走几张。
西云博电务有三位扣钱大户:一工区是柳杨和乔晨,二工区是刘志。刘志可谓是冠军,仅上个月就被连续考核三次,罚款四百元。第一次扣钱是他当班回家看怀孕的老婆,半路正遇常生茂,常生茂训他,他不服气顶撞,被常生茂勒令停工检讨,罚款一百元;第二次被扣是他更换信号机灯泡,手法不熟,差点儿延误列车出,罚款一百元;第三次被扣是他处理完道岔故障,如实向电务段调度汇报故障原因,没有编造推责理由,被车间扣款二百元。刘志刚上班两年,每月工资七百元,老婆没工作,马上就要生孩子,剩下的三百元不够维持生活。刘志跟大家说,老婆生下孩子准备送人,他养活不起。
第二天一早,柳杨坐客车回家去了。这两天他牙疼得厉害,要回市里的大医院看病。上车之前,碰见车间副主任吴长有,吴长有劝他在车站医疗室看病,等待问题解决,柳杨不听,非要走。他呆在工区里不能上班,心烦,想着回家一趟,一边治牙,一边缓解情绪。
只是他这一走,把事情搞复杂了,怎么收场,成为问题。但他目前顾不上这些。
常生茂下午从沿线工区检查工作回来,华玉生把柳杨停工的前因后果诉说一遍,常生茂听后,笑着说:“信号工都快成土匪了。”
停工人的工,在常生茂的眼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停工是管理手段,是让工人服从领导指挥,不乱来。他的管理逻辑是:工人像是一群驴,就得拿鞭子抽,让他们疼,让他们怕,否则,他会踢翻了你。管理要严,要狠,才有效果。
当然也有例外,驴子也有脾气尥蹶子的时候。上个月某一天夜里,常生茂正在睡觉,一块大石头从窗户上飞进来,砸到他的床边。吓得他当时魂魄乱颤,一宿不敢睡觉。第二天他把一帮‘刺头’招到他的宿舍,对着满是玻璃渣子的作案现场,讲述一遍他如何防范的招数,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把亮闪闪的菜刀,向他们显示自己的手段。几个‘刺头’从常生茂的宿舍出来,看到这件从天而降的喜事,心里都高兴得要死。柳杨笑道:“真可惜,扔石头时要是再使点劲儿,就砸到常扒皮的脑袋了,把这个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