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唐人能够丧失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军队,承受更多的失败,而重新组成他们的军队,但是吐蕃能够承受的失败,却是有限的。
只要能一鼓作气打败面前的敌人,然后长驱直入威胁唐人的都城,可以在吐蕃彻底力竭之前,迫使唐人重新坐下来和谈,付出足够的代价后,从唐人手中拿走与那片土地等值的代价,这场战事就算是奠定了吐蕃人数十年的将来。
但构成吐蕃最高决策机构大弗卢的三伦四尚两则,最后马向居然是让他这个反对出兵的执政,总领河州的军前总攻,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虽然他在大弗卢中,再怎么反对这场准备不足的战争,但是既然总掌全军和赞普的王帐,他就有义务和责任,带着这些吐蕃的健儿打败眼前的敌人,带着战利品和俘虏,重新喂饱他们的部帐族人。
令行禁止的旄尾仗,再次被高举起来,
仅仅这一个命令,又有三个吐蕃千人步队,消失在这片城坊里面,其中有一个全部由悉补野人构成,全部披铁甲的精锐步卒。
为了打破这最后一处个唐人重兵守卫的坚城,吐蕃人不惜代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了一个骁勇的茹本,负责攻城的七个东岱四死三伤,才在五天前杀入城中,但是战斗还并没有结束。
因为打破了外郭城,而欢欣鼓舞的吐蕃人,很快在外郭城到牙子城之间的大片城坊内,遭遇唐人新一轮坚决的抵抗,而街巷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吐蕃人一次性兵力投入的规模,他们只能拥挤在一起,一点点的占领和填满其中。
那些贸然突入其中的马上健儿甚至不得不下马,与藏在无数建筑中的唐人进行寸土片瓦的惨烈巷战。
由于河州地处要道,东西南北商旅往来不绝,藩汉杂居人口众多,因此修建的房舍也充满羌族的风格,大量用石头砌成,低矮层叠的羌式平屋,夹杂着纵横交错的土围子,还有密布其间用来在御姐和旱季之间蓄水的沟渠和池塘。
唐人充分利用了这些设施,事先在城坊中修建了大量的壕沟和街垒,见缝插针的在任何适合通行的空间内,埋上竹签挖出蹄坑。又将原本道路旁的沟渠拓宽挖深,盖上木板和苇棚,就变成可以掩护大量士兵运动的暗道,轻易的部署到某一处建筑中,或是干脆就地变成袭击吐蕃人的天然埋伏圈。
而吐蕃人最缺乏的就是攻坚的利器,唐人的重型军器很难缴获,他们宁愿死也要将这些东西破坏掉,打破外郭城几乎用光了吐蕃在鄯城的缴获和地方搜罗到的一点储备,以至于只能用两匹马加挂着一只大木,用最原始的人马桩,一点点的捣毁外围那些建筑石墙,然后被里面飞出来的冷箭射死射伤。
这个被摧毁了的小半的外郭城,就象一个长大巨口的怪物,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吐蕃健儿的血肉,在这里,什么战术,什么奇谋,都排不上用场,只有个人最原始的血肉和意志,装备和武勇的激烈碰撞。
但唐人至少还有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配合他们灵活多变的战术,与野战和军阵中不同,在巷战的狭小空间内,一枚火油弹的威力,可以比其他地方覆盖更大的范围,而作为进攻的吐蕃人,几乎没有可以躲闪的空间,也没有同伴的掩护和救援。
这也是那些被攻破的街垒中,唐人最常见的做法,用火焰阻绝敌人,然后分割歼灭;或者进行短促的突击和反攻。如此下来,往往几次进攻之后,那些部族军队已经丧失战斗的意志,必须进行轮换,连那些平素以死战不退著称的吐蕃本部士兵,也变得疲惫不堪而麻木不仁。
城坊中不时冒起的黑烟和火头,代表着他们一次次的决死攻击。
当然唐人也同样疲惫,但这是他们的主场,有囤积的粮秣和军资,他们的兵甲甚至要比吐蕃悉补野本部士兵好,唯一的不足就是他们处于数量上的劣势。
一想到,明明拥有席卷之势的吐蕃健儿,只能在这里和唐人进行一点点添油式的拼杀消耗,尚结赞的心情就再次有些烦躁起来。
城破后,唐人退走的很从容,那些负责阻截的余部,将城楼上的楼梯给捣毁了,把自己变成吐蕃洪流中的孤岛,然后用弓箭,用刀枪,用手和牙齿,甚至藏在尸堆里用身体和敌人撞下城楼,战至最后一个人。
这一切让他很有些不安的感觉,想到这里,他眼光不由飘到另一边。
湟水对岸的子城也还在战斗,与兼顾要道商邑功能的本城不同,子城几乎是在名为黄泥谷的两山峭壁之间,按照军事要塞来修建的,死死的堵在河州通往关内的秦州、扶风的道路上,从子城中延伸出来的军寨,甚至层层叠叠的一直修到了山顶,让试图仰山而上吐蕃人一次次铩羽而归。
虽然子城在本城被打破后的动摇和慌乱中,曾经一度被吐蕃人突入过,但是依靠居高而来的援军,轻易截断了突入子城的吐蕃敢死争先军,将一个英勇的茹副将和三名武勇军千户的人头,变成他们的高悬城头的旗标。
他的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虽然已经缴获了从神策军、神武军、龙武军到金吾卫、武卫等一大批带着番号器物和军旗,但在战斗中至今没有看见唐人的骑兵,虽然河西爆发的马瘟,对双方军队的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演变成这么一场仓促的大决战。
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唐人的骑兵,就会因此沉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