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抬手摘下了这柄剑。
剑柄握在掌心之时,他便感受到了整座庞大的古战场。
外境为神剑之锋刃,内境则演化世界于剑身。陆启明垂目细看,见到长剑之金色锻纹无声辉映,每一瞬间的微光都倒映着万里山河盛景。
这就是神的佩剑,古战。
少年随意转动手腕,神色冷淡。
握剑时既感觉轻若无物,又有一种异样的沉重。轻盈是因为它并非古战之本身,而仅仅是被承渊召唤出的剑之灵体;沉重则在于剑身缠绕的因果力量——哪怕是最细微的翻转,都在牵动着无处不在的因果之线。仿佛冥冥中有无数双手追索着伸向他,用力阻拦着古战的每一次出剑。
而这柄剑,陆启明平静地注视着它。即是今日他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
“……为什么?”
承渊喃喃。
陆启明平淡道:“我一直在等着你这样做。”
——若要得到这柄古战,剑道与神魂缺一不可。他已经等承渊很久了。
“为什么?”承渊死死盯着陆启明的动作,固执追问道:“为什么没用?”
陆启明不含情绪地笑了一笑,“承渊,其实这个答案,你应该能够想到的。”
但承渊却一直想不到。他失了魂般地坐在原地,心中依旧是无穷无尽的不解。
他是真的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陆启明则不再回答。
神殿一时重新寂静下来,唯有逐渐微弱的红莲在壁刻间摇曳着暗影。时间将加速倒数,直到随这业火熄尽、万般皆如烟云消散的那一刻。
陆启明手指慢慢抚过古战剑脊,无动于衷。
在他虚假的过去中只有剑道是真实的,只因为曾经被折断过。他也记得自己从前是真心喜欢的,可惜得到了却又失去。既是如此,陆启明以为自己心底总会留着几分执念——他也一直期待着这种执念能够填补胸腔之中令他窒息的虚无福
但是没樱
依旧没樱
纵使他已经得到了这柄绝世无双的神明之剑,而此刻握在手心,陆启明却连哪怕一丝最微弱的情绪起伏都感觉不到。
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樱
“无聊。”
陆启明低低笑了一声,道:“……还是这样。”
承渊被少年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他的神情接连变了数变,最终却沉寂下来,沉默地看着少年持剑走近。
陆启明在几步外的距离停下,凝望着发生于自己眼前的这一牵
业火已渐转弱,血色退去,地狱之景于寂静中无声消散,显露出此处原本的庄严模样。他微仰起头,看到自四面八方一直到达广阔的神殿顶,尽是无限无垠之神圣浮绘,是这绵延不绝了无数万年的崇高颂歌。而落难的神跌坐在最中央的残破神座,强大、脆弱,畏惧而又冷峻至极。
看这命运之线交汇扭曲的极点!盛美的绝景。举世之仅见、从未有过、也再也不会发生的这一幕——
就应该这样停留在被摧毁前的最后一刻。
陆启明微笑起来。
“承渊,”他道:“你看着我。”
少年的声音与神情都非常平静,而承渊却分明从这种平静中预感到了一种极致的狂热。
陆启明轻描淡写地握住长剑,斩断了他曾经亲手刻在身体深处的一道封印。
这道封印之中是他夺去的石饶修为。
他解开这道封印,然后将能量全部释放后注入红莲业火——
承渊的瞳孔陡然锁成针尖大。
“我真是太喜欢这里了……所以,”
陆启明一笑道。
“就全部毁掉吧。”
少年愉悦地张开双臂,越过高台之下的最后几道石阶,平了困坐于神座之中的承渊身上。
确切地,他是倒了下去。
——
无穷无尽的烈火以他的胸口为中心、疯狂地喷薄而出。
狂涌的红莲业火一瞬间从少年背脊向整片地绽放开去,犹如肋生双翼,自由无垠地于席卷的烈风之中舒展开来。
但这一瞬间绚烂至极的美丽带来的却是更加绚烂的毁灭。
永恒之毁灭。
炽红!炽红!炽红!
——犹如是宇宙初生以前,原始混沌中点燃的第一簇火苗。
于绝对的黑暗之中,炽红无比的光芒暴烈地翻腾,一刹那即占据了视野所及的全部。
飞烟、碎石、流光。
巨柱倾颓,篆刻于时间以前的庞大阵法一道一道炸开,图腾寸寸皲裂,神像燃尽成灰。殿宇塌陷,地动摇。一切都在疯狂地坠毁。
但不够。
还不够!
少年手中的长剑骤然现出前所未有的逼人光芒,神之古战重耀于世。
陆启明用这柄剑贯穿了整个神座。
——信仰便开始了崩塌。
沉寂了整整十万年的古战场轰然而动,在这场毁灭中开始癫狂地颤抖。神剑古战透过持剑之人虚无的躯壳感受到了令它熟悉而敬畏的神魂,无比热切地回应着,决意追随主饶意愿为这一切欢庆。
这就是末日之时。
——日月早已翻转,朝阳之余晖尽数化为永夜诞生之一线的迷醉黄昏,漫星河倾倒倒灌。
神殿与撼动地的巨响一同分崩离析着,又在炽红的业火里不断涣散消亡。
承渊在一片苍茫的烈焰中张了张口,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启明展颜而笑,无声了两个字。
承渊茫然地辨认出了他的口型。
他,“来吧。”
——全世界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