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祈来时,乔嗔正坐在庭院里托着腮看着深秋的风瑟瑟吹落树上渐黄的枯叶,一架葡萄藤,一座躺椅,一条薄毯。
茶案上放着温热的清茶以及糕点,而她静静的坐在檐下看上去比老人还休闲,俨然一副养老姿态。
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青娘子正盘在她手腕上眯着眼假寐。
脚步声惊扰了走神的一人一蛇,乔嗔抬起头便看见谢朝祈披着一身白绒斗篷正缓步而来,他身子清瘦得有些异常,甚至能轻易的在手上看见分明的青脉。
若不是他还能呼吸走动,差不多就是一具尸体了。
“可还习惯?”
谢朝祈清咳两声,声音也带着长久咳嗽的沙哑。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她现在跟皇宫是锁死了。乔嗔长叹了一口气,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小啜了一口:“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待到何时?”
谢朝祈轻笑,“你可是厌烦了?宫中确实无聊日复一日过着的都是同样的日子,与坐牢无异。对了…阿寄最近找你可是找疯了。”
“他找我做什么?”取我狗命?
乔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兄弟俩她一个也看不清目的,也不打算深交,“反正我待在这里做完自己能被利用的价值便行了,其他事与我无关。”
听了这话,谢朝祈皱着眉摇了摇头:“非也,从来没有人利用你。若是你无聊,今夜宫中有设下晚宴……”
“晚宴?”
“咳……到时候许会有熟人。”
“熟人?”
乔嗔脑子里闪过一袭白袍影,淡定的点了点头:“随便安排吧,不过你真的确定我能出现在谢长寄眼皮子底下?”
“自然是会给你安排一个妥当的身份,只是要委屈乔姑娘扮作我的随从侍女了。”
谢朝祈说这话时,眉眼下垂,其间柔弱之意让人难以拒绝。
若谢朝祈是个女儿身,乔嗔觉得她绝对是能祸国殃民那种,不但病弱好推,说话软绵绵,连谈吐也格外柔软。
这样的病美人,况且对方也没做过什么确切让乔嗔感到厌恶之事,乔嗔没理由拒绝。
然而她答应之后才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萧越同洛南肯定也在。
谢朝祈走后乔嗔继续呆那个位置傻坐了许久,久到青娘子一觉睡醒坐在她身边笑眯眯的望着她:“怎么啦?我家小丫头这整天闷闷不乐的。”
“青姐姐,我好像离报仇这件事越来越遥远了。”
“不遥远,你不是一直在努力嘛。”
“不…我老是困顿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之间。”
“处理好了自己的事才能去决定要不要报仇嘛,希望你活着并不是为了仇恨呀,你活着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活着。”
快快乐乐的活着?
乔嗔想起了那位祭司大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若是为了师兄好,就离他远些,为什么?
——
离日暮并不遥远,晚间有侍女送来了宫女打扮的服饰,尺寸恰好合身。不知那侍女胡乱在乔嗔脸上抹了些什么,白净的小脸瞬间变得瘦黄瘦黄。
一眼望过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与这张被故意掩盖住的脸格格不入。
等夜幕彻底暗沉,作正装打扮的谢朝祈如约而至。看见乔嗔的时候,他眼底骤然涌起了细碎的笑意:“定不会有人能认出来。”
乔嗔才不在乎这个,她只是想去长长见识。
七角琉璃宫灯引路,自百花争艳的御花园走过,被那渠渠粼粼的人工湖分支一路引着往湖心大殿走去。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老皇帝恹恹不振的坐在主位之上,脸上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颧骨高突外扩,即便是穿着龙袍也显得萎靡不振。
乔嗔对这个男人是如何生出谢朝祈谢长寄两兄弟表示疑惑。
老皇帝下座的右边坐着的赫然便是冷着一张脸的谢长寄,隔着不近的距离,乔嗔仅仅能看见他垂着眸子一副脸色阴沉的模样连饮酒的姿态都显得疏离冷漠。
在乔嗔记忆里,谢长寄总是眼含笑意如沐春风的桃花公子姿态,与眼前之人大有出入。
隔着一段距离分两侧席而坐的则是诸位大臣,乔嗔一目扫过起并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一时间也有些兴致缺缺。
谢朝祈上前行了礼便咳嗽着领着乔嗔走到了左位。这个位置离谢长寄仅有一道走廊之搁,不过索性谢长寄看上去并没有兴趣抬头——他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老皇帝在跟臣子们寒暄,大殿中央着纱衣的舞姬混着奏乐声翩然挥袖,头顶悬下的彩灯将整座水殿都映得暖红,连带着濯濯湖水也波光粼粼。
谢朝祈跟旁边来问好的大臣应付了几句便衣袖掩唇偷偷压低声音跟身后的乔嗔搭话:“饿否?一会儿便能吃东西了,宫宴便是这样,也无聊至极。一会儿结束之后我倒是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转转。”
转转?她还想出宫转转呢。
乔嗔浅浅打了个哈欠,这满殿实在没什么是她感兴趣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前面一直闷头喝闷酒的谢长寄身上。
他看上去要消瘦许多,脸色看着也不太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勾着凌厉的弧度,薄唇往下抿成一线一看便不心情不愉。
对于这个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的挚友,乔嗔的想法是复杂的。若说反目成仇吧,这兄弟也救了她不少次。
若说既往不咎吧,她又没办法跟一个企图杀死自己的、害死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