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恩又在床上滚了两下,反倒是更加睡不着了,她干脆坐起来倚靠着窗户,抬头遥望窗外的那一轮明月。
月色皎皎,也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靡星是不是也沐浴这片月光之下。那日,她听秦濂说,大宛内廷似乎出了什么变故,靡星与贺令图二人匆匆离开,连最后的会盟合约都是傅瑾与贺潮之签立的。
再过了数十日,便有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原来一位从西昌国掳来的王妃在侍寝时向查干可汗献了一杯美酒,谁知道这杯美酒中竟然下了剧毒,靡星和贺令图接到消息时正是大汗生死未卜之时,但好在等二人一路飞驰回到大宛,查干可汗此时已经拿到了解药,脱离了生命危险,能正常起卧了,只不过这样一来查干可汗自然大怒,不提那位西昌王妃下场如何凄惨,他当即下令与魏国休战,转而调转人马,直攻西昌。
西昌边境肃州军民长久不降,还拼死抵抗,查干可汗破城后便下令屠城,一夜之后城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仅余16户擅于制瓷的手艺人得免于死。
接到大宛放弃攻魏,转而伐昌的消息,魏人自然是大喜,他们之前已经被大宛打得无力反击,差点也如邺国一般失了京都,因此魏国皇帝见大宛去进攻西昌,非但没有一丝与西昌联盟,驰援相救的意思,反而鸣金收兵,指望趁着大宛与西昌交战的这段时间,他们能休养生息,备战待敌,最好大宛在西昌损兵折将,他们能就此渔翁得利。
没想到贺潮之接到消息,得知大宛暂时不能与邺国一道进攻魏国的消息也松了一口气,魏人对邺国的积威犹在,虽然知道对魏一战势在必行,可是能拖一时就一时,与魏主的想法类似,贺潮之并非不晓得大宛狼子野心,若是魏国灭亡,大宛也有可能翻脸无情,乘胜追击一路杀到邺国来,所以之前整个朝廷对于是否联宛攻魏一直是举棋不定,哪怕贺潮之是铁杆的主战派,也不免心底深处有一丝疑虑,但那时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如今他已经大权独揽,倒也不是那么急迫地想要攻魏了,因此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能削弱大宛也是好的,邺国可以趁此多得一些喘息和准备的机会。
在没见识到大宛铁骑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会一丝侥幸,觉得未必是大宛军神勇,也有可能是对手太弱,若是自己对上倒不一定没有胜算。
哪怕贺潮之也是如此做想,所以才敢力推与大宛结盟。邺国虽然丢了北地,可魏国不也是进攻了数年,靠着洛水天堑,却丝毫不能南进一步吗?
而且南邺多山林,多水泽,贺潮之觉得大宛靠着铁骑突袭,大概只擅于千里奔袭,平原列阵,他们未尝不能依靠着地势与之一战,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来,耐心等待大宛与西昌这一战的结果,并不急着将这群邺女送往大宛了。
所以昨日消息传来,秦颂恩等人还需要在宫中多呆几月,由于西边战事胶着,原本要去大宛也得往西北边绕开魏国,如今大宛与西昌一打起来,西北边的道路也是不通了。
宫中众女听到这一消息皆是喜极而泣,没有人愿意与家人生离死别,远赴千里之外,嫁与语言习俗都不通的异族男子,而且大宛男人邺国的传说中一贯被形容的茹毛饮血,生性残暴,哪怕最终还是要上路,可是能在故国多呆一阵也是好的。
就这样秦颂恩天马行空地想了一阵,终于生出一点困意,她闭上双眼迷迷糊糊地欲要入睡,却不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咿唔咿唔的哭泣声从窗外幽幽地传了过来,高低起伏,悠扬婉转,深夜听来却分外渗人。
按理说,深更半夜,在禁宫中听见这样女子哭泣声想想便也觉得是件挺可怕的事情,可是秦颂恩并没有觉得害怕却略微有些烦了。
自打她们入宫来以后,有些女孩们的哭泣声就从未停止过,那些姑娘一连几天眼眶都是红红的,眼中常蓄泪水,动不动就是泪满盈眶,看见她们便忍不住感慨“女子是水做的”并不是虚言。
一开始还好,众人还会上前安慰一番,可是架不住她们的泪珠一直掉个不停,因此几天下来大家都有些烦了。秦颂恩原想着昨日得到那样的消息,她们暂时不必出塞了,那群“水做的女子”也能消停几日,只是没想到今夜依旧还是能听到她们的啼哭声,依旧袅袅不绝于耳。
秦颂恩绝望地倒下,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恐怕这样下去还未到大宛她就要因为失眠而猝死了。
第二日一早,秦颂恩起床照镜,果然顶上了两只熊猫眼,眼底青肿好似被人揍过两拳。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拿凉水敷了敷眼睛,挣扎着前往她们上课的地方翠寒堂。
翠寒堂四周遍植罗木古松,建筑所用木材为扶桑僧人进贡的倭松,色泽洁白如象牙,不施丹雘,还隐隐有一股凛冽的淡雅香气,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愉悦。
这也是秦颂恩难得认识一种木材,原因无它,她在前世曾买过一款名为日本扁柏的香薰精油,当时对着这种气味好奇还特意去搜索过,没想到兜兜转转,隔了数千年竟在异世又遇到了。原先还觉得有几分亲切,可是今日即便满屋都是用这倭松打造,可依旧拯救不了她昏昏沉沉,大脑欲裂的烦躁感,一直到坐下,身边的吴玉琢也觉察出她的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