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诏见秦苍不答,也跟着沉默起来。半晌,露出无奈的笑,像是要袒露早已定下的决心:“说要带小苍儿闯荡江湖,是为师失言了。我是临南的叛逃者,我一日不归,临安就一日不会让我们安生;怀璧其罪,况且我确有不惜性命也要寻的人,所触及的势力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我若说,我不怕呢?我不想……”
“苍儿,”夕诏打断秦苍的话:“我怕。”
又焦灼又空寂,秦苍心中万千种种皆化为无奈。
可不消停的不止秦苍的思绪。今夜,连天寂静的古刹寒舍访客颇多。
已走了两拨,待秦苍离开正厅,又来了第三拨。
只是这第三波只有一人。
门自开,带来千年寒山雪。夕诏也是一惊,竟然全无发觉?
来者上了岁数,白眉白须,暗红袈裟加身,头戴佛冠、手持禅杖,立在门外。声音温润和蔼:“天华胄要易主了?我还以为你会舍不下。”
夕诏睁大双眼,霎时,有许多情绪在面上浮现。良久,才双膝跪地,合十一拜。
“师父。”
雪后,并非天晴。天气阴沉。清晨,窗外结了一层霜,厨房里冒着热气。秦苍贴着窗,手指在上面乱划,奇奇怪怪的图案不一会儿凝在一起,流下来,形成一团浆糊。
三日转瞬即逝,虽然可以确定任务是真,成婚是假,可秦苍仍旧怏怏:要和夕诏分开了。没有人再指导自己练武、制毒了;闯了祸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没有那些看似调侃又能在不经意间点播自己的话了;还有,没有鱼了。这些年,自己竟然一直这么依赖这个人。衣食住行、行事思考,原来自己这一身都烙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秦苍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夕诏也总是提醒自己说“为师不能保护你一辈子。”只是自己的想象中,日子是自给自足,是不沾染是非的;是即使没有大富大贵,也乐得闲云野鹤、安然自得的。
那么,眼下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在风云诡谲的朝堂、暗波涌动的江湖保护自己、独当一面吗?显然,自己是没这个自信点头的。被别人执掌来去真不好,这感觉让人如落叶浮萍,摇摇欲坠。由衷不得、自由不得。可不可以有一天也能自己做主呢?
“小苍儿饿了吗?面还要等一会儿才好呢?”
“我不饿。”秦苍不回头,依旧对窗作画。
夕诏明白,这种时候谁还吃得下东西?可看着窗子上乱七八糟的水印凝成雾气,再由雾气变成乱七八糟的水印,来回几次,还是忍不住没话找话问背对着自己的人。
这一年秦苍长高了许多,也更安静了。不和自己斗嘴了,每天都沉溺在整理书卷与制毒中。几次自己晚归,都看见凌乱乱的书房和趴在围的女孩睡着了。她像是在拼命潜进一个温乐的梦境,害怕醒来。或许潜意识里,她早就知道分离会到来,自己会离开。只是连自己也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早。是这种担忧让她这么消瘦吗?陆歇会好好对她吗?她一个人可以好好的吗?
两人对坐,吃汤面。
“小苍儿,陆歇给了不少聘礼哦。”夕诏故意。
“师父是因为聘礼多就把我卖了吧。”秦苍语气不似调侃,也不抬头,嚼得专心无二。
“看你说的,为师是那种人嘛!”夕诏想调节气氛,必然无用:“小苍儿在我心中如此珍贵,为师怎么也要送个体面的陪嫁啊。”
“不必。我就是去给人当个靶子的,算不上真的嫁娶。”
“给!”
秦苍低头吃面,被眼前一阵炫目的光线吸引。
夕诏摊开的手掌正中,是一块拇指大小,雕琢细密的玉佩。玉呈紫色,是一朵花的形状:花瓣修长、分两层,里一层花瓣稍大些,像将要向内合十的手掌;外一层花瓣极纤细,舒展延伸。整朵花妖冶美丽。下一刻,玉面变化莫测的光逐渐消失,玉又变回普通的翡翠色。
“拿着。”
秦苍看呆了,放下筷子,伸出双手。夕诏将手掌覆在秦苍两手上,停顿了一会。玉还是温热的,就像对面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这……这是什么?”
“和你一样,是师父的宝贝哦。来,快带上,以后为师不在身边,但他会保你平安。”
一块玉,如何保平安?
夕诏见秦苍将信将疑看着自己:“不要小看了它,这玉是有灵性的。带在身前,几天后它就会与你血肉相容,隐在身体里不见。这块玉可以让伤口加快愈合,若是中毒了也可以加速代谢;要是真遇上大伤、大病,也可以保护心脉、肺腑。怎么样?我很大方吧。”
秦苍忍了一早上的情绪眼看要决堤,使劲摇头:“师父,我不想要这个。我……我不想离开你。”终于,还是眼泪汪汪、扁着嘴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苍儿可觉得为师无情?”夕诏的目光很温和,不知内里深处是不是也会有不舍。他犹豫自己这些年是否过于狠心?她也不过还是个女孩。
秦苍一点一点吞下眼泪,摇摇头:“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缘”不是什么有诗意的词,不过种种条件聚合罢了。当生即灭,灭不待因。
两个人坐得不远,夕诏清清楚楚看见小女孩捧着玉,湿润润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要在此时此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