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儿从街上看了告示跑回家来,走进师师的闺房,便嚷嚷道:“呵呵,娘果然是料事如神,只是一场什么平夏城大捷,说是杀敌十万!”
“嗯,你呀!”师师微笑着点了一下云儿的眉心,“跟娘学着点吧!行了,不说笑了,外面车雇好了吗?”
“雇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也就是那天上午,师师雇了一辆马车到城外去送别她的古琴师傅刘继安,她们二人先行到了城外官道旁的亭子里等候,直到后来云儿看到一辆敞着前门的马车从京城的方向缓缓行驶而来。
车里面坐着一对五六十岁的年长夫妇,当云儿看到那熟悉的轮廓时,忙向亭子里的师师做了大声通报,师师闻声走出了亭子,微笑着静候那辆马车停住。当马车停稳后,师师忙嫋嫋娜娜地迎上去行礼道:“师傅,学生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接着又向刘夫人见了礼:“师娘好!”
那刘继安头戴着高桶东坡巾,着一身圆领长袍,其人眉目疏朗、神明爽俊,一派仙风道骨!师师最重刘师傅为人清寒耿介,一丝不苟,虽则半生潦倒,但丰采高雅、爱琴不渝,终成汴京有名的琴师。
刘继安见师师来了,急忙下车道:“哎呀,怎么还专门来送老朽呢,前些天不都吃过践行酒了嘛,何必再麻烦这一遭,你家里事情也不少!”
师师陪着刘师傅往亭子里走,微笑道:“吃酒是吃酒,送行是送行!师傅此一去,咱们师生今生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日,学生这心里……”
刘继安找了一个已经垫好了蒲团的石凳坐下,又看着师师坐下,方道:“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师生一场,前日吃了践行酒也是情意了,何必这般不舍呢!我平常对你一向严厉,你怎么就不记恨我?叫我老骨头这心里……”
刘继安言下有些黯然,师师语笑嫣然道:“严师出高徒,师傅对学生才是真上心!”
云儿从马车里取过一个上了锁的黑漆木匣子给师师,师师又转手将它连带着钥匙递给了刘师傅,一笑道:“那日当着人多,不方便拿这个给师傅,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如今师傅且收了,回故乡安享晚年吧!”
刘继安接过沉甸甸的匣子,老泪顿时流了下来,哽咽道:“你暗里做的那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你手上也不宽裕,如今每日开销也大,何苦又来接济我呢!这么些年,承蒙你们这些学生的酬谢,师傅也积攒了不少家底,也够养老的啦!”说着便送回木盒,可师师就是不接。
“呵呵,我手上再不宽裕,也总比师傅强出不少吧!何况学生如今正当红呢,想要每天都有大笔的进项,也是举手之劳!”师师做出一副轻松的样貌,“师傅跟学生不一样,您一旦回乡,生计多半就断了,每日只是坐吃山空,自然要有备无患才行,最好再给您和师娘都备上一口上好的寿材,也是学生对您多年栽培的回报了!”
刘继安转悲为喜,眉开眼笑道:“好,那为师的就收下你这份心意了!”他拿着木匣子站身来去交给了车上的夫人,又从车上取下来一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琴和几部书,然后疾步返回。
刘继安把东西小心翼翼地堆放到了石案上,然后示意师师道:“师傅也送点东西给你,一份心意,快收了吧!”
师师打开琴看了一下,琴面系桐木斫,琴底系梓木斫,冠角、岳山、承露由硬木所制;翠玉琴轸,琴徽疑为瑟瑟徽;通体断纹较多,有蛇腹断、牛毛断、流水断、龟背断、梅花断;栗壳色底间朱红漆,鹿角霜灰胎,龙池、凤沼为圆形。师师细看了一番龙池内的文字,上面刻有唐文宗年号“太和丁未”四字,果然是师傅提起过的那张唐代名琴“独幽”,刘继安于是指着琴道:“技高琴师寥若晨星,可良琴难觅,更是千金难求,这张‘独幽’是文正公之族孙范世京【1】所赠,世京兄爱鼓琴,偶得宝琴,见我雅好此道,又承他青眼,特相赠于我。实话说,为师此生也弹不了几年了,就赠予你这有缘人吧!妙音出于熟习,只望你勤加练习,莫负了它才好!”
“呵呵,师傅既这样说,那学生是断断不敢收下了,学生天性疏懒,您还是自己留下吧!”师师婉拒道。
“呵呵,音韵之妙,全赖乎指法之细微,师师你天性颖悟,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师傅是个性情中人,不喜虚与委蛇,师师晓得无法拒绝,只好笑纳了。师师平素喜欢对花鼓琴,也喜欢月夜鼓琴,鼓琴时更喜焚香,她多年来也确实想觅得一张良琴,可始终未能如愿,此番能得师傅割爱,自是铭感五内。
师师又浏览了一下那些书,是《琴史》、《乐圃余稿》、《乐书》、《琴论》等篇什,她赶紧归还了师傅,一笑道:“好的,学生记下名字了,待会儿回了城就生留下了,您的书,您还是拿回去吧!”
刘继安把书塞到了师师手上,决然道:“要你拿着你就拿着,上面有我的一些批注,都是我毕生的心得,这可是旁的书上没有的!别的不敢说,师傅弹了一辈子的琴,这点造诣还是有的,总不会误了你!”
师师见师傅如此坚决,只得道:“好吧,承蒙师傅的厚意,学生就领受了!”
“虽说只有智者方可抚琴,独奏古琴又系‘圣王之器’,可众乐,琴为之首,世人总是偏爱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