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看完秦楼安递上去的信后,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怒火熄灭,头脑渐渐冷静清醒。
他将拼凑在一起的残缺书信反复看了又看,没有完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
雪子耽不爱熏香,屋里只有因他喝茶写字留下的茶香墨韵。现在除了秦昊陷入沉思手指时而轻扣长案的声音,正堂里再无其他动静,茶墨的清香气亦渐渐凝结在空气里。
秦昊捏着一片残纸,盯着焦黑的边角出神。
代衡的瑁王府他已派佑德雪子耽二人率领金吾卫仔细搜过,然却并未找到可以证明他意欲谋反的证据,也没有发现那十几个半死不活的女子。
唯一的收获便是在他儿子代朝祁院中发现了几支三勾白羽箭。因这几根箭,他治了代朝祁一个玩忽职守监管不严之罪,罢免他龙武卫将军一职。
因为这件事,加之他将代衡囚禁府中,代朝颜找他哭诉大闹了一场。不过这却正中他的下怀,他趁机便寻了个由头将代朝颜禁足夕颜宫。
可尽管做了这些,然对代衡来说却依旧不痛不痒。今日蒙括的事倒是提醒了他,这些年他一直隐忍代衡,原因还出在根源上——代衡有将有兵。
虽然代衡并非大将军,也没有兵权,但他手中有从大萧之时便掌握在手的兵将。如蒙括是他秦氏一族麾下的骁将,代衡亦有他们代家的旧部。
大萧灭亡西风建立,原先附属于秦家的将领多被他封为公侯,麾下的兵士亦集中在洛城一带。
而代家的旧部,这些年来虽已被他收编不少,大部分也都派到边境之地戍边。可他知道这些人骨子里依旧姓代,他们不甘臣服他,不甘效忠他。
当年秦代两家联合反萧,约定谁先攻破临殷谁便登基称皇。他的父亲秦政避过大萧主力,取捷径而率先破临殷入皇宫,这才有了如今的秦氏天下。
代衡的父亲代战却不幸与大萧主力正面火拼,当时大萧军队顽强抵抗,代战虽损失惨重,可最后还是赢得胜利。
他觉得临殷城皇宫中的龙椅在向他招手,他离九五至尊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他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一刻也不停留。
可他到达临殷之时,却发现这天下已然姓秦。
他来晚了,仅仅来晚了一天而已。
可这一天,已足以另江山改姓,社稷易主。
只因与大萧主力硬碰硬,当时代家所掌握的兵力已远不如以捷径而入临殷的秦家。代战恐秦政趁人之危过河拆桥,才不得不向秦政俯首称臣。
可他从来就不服他们秦家捷足先登,也从不甘于仅有的世袭王位。代战不甘臣服,代衡同样不甘臣服。可代战是不得不服,代衡却不一样了。
现在的代家,与西风初建之时已不一样了。
这些年他们表面俯首称臣,实则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边境之地休养生息,如西南。若他所料不错,如今的西南王西门恭,便是原先代家的部下。
经过休养生息,如今代衡所掌握的兵力早已恢复如初,甚至比之代战之时更为雄壮。
加之代衡这些年来必定暗地里处处招兵买马,手下兵力到底几何,已是不可估量。
反观他们秦家,只因西风便是他父皇以武将之身夺权登位而开创,为重蹈覆辙步大萧后尘,自西风建朝以来便一直奉行重文轻武之策。
原先手下的将领封侯封公,却偏偏没有实权,这就如宝刀在鞘,长久不用便生锈了。再想用的时候,却发现已然变作腐朽的废铁。
如今朝中他能指望的武将所剩无几,七年前年少的司马赋及横空出世,这不仅解了他被代衡所逼授予他大将军一职的困境,还为他收附胡羌,连下东景数城。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员福将,可渐渐的,司马赋及亦让他开始觉得不安心,不放心。
或许是因司马赋及性情孤僻,他与朝中众臣众将几无来往,更惶提结交党羽,私下里亦不招募门客丰满羽翼拓展势力。
这样的情况理应是他想看到的,按理来说司马赋及这个大将军当的确实很称职。可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安分了,安分的反而让他觉得不安。
他总觉得司马赋及就如蛰伏待捕的巨蟒,平时一动不动,可一旦让他抓住机会,他就会狠狠绞缠住敌人将其一口吞下,丝毫不给人还手的余地。
至于他忌惮司马赋及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源自内心深处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尤其是对着司马赋及冷若冰霜的脸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他总觉得司马赋及天生就不该臣服于他,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莫名心慌,又莫名心虚,很是奇怪。
所以尽管知道司马赋及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他也依然忌惮,依然不敢倚重。
所以如今朝野上下,他已无堪委重任的帅才良将。再所以,帅将凋敝的情况下,兵力上绝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尤其是骋平军。
秦昊放空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重新凝盯在手中的残片上。
不管这信上说的是真是假,为了谨慎起见,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长舒了一口气后,秦昊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案前的秦楼安与雪子耽。
“如果谢荀能助朕平定西南之事,朕便饶他一命。不然仅凭他欺瞒朕,让朕险些杀害蒙老将军之罪,就算他掌有谢家万贯家财,朕也不饶他。”
秦楼安与雪子耽相看一眼,又听秦昊道:“子耽,适才朕话中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