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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毓静坐榻边,握着姜玲珑的手始终不放。听禾悠然说完,不过是应声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片刻从她身上移开。
“那个,”边上产婆怯生生地纠结好称谓,又不好直呼郡马爷,见他情绪尚可,才问,“官爷,要不要瞧瞧小殿下?”
邝毓却像听不进人话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把奶娘招进来吧。”禾悠然知道邝毓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儿子,就替他做了主,朝边上橙月嘱咐,“奶娘的饮食也要留意,我也会给些温性药膳的方子,这孩子受不得凉,吹不得风,得在殿内养过满月。”
橙月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抢回了主子和小主子性命,听禾悠然这么说,也顾不得歇息,又奔出去请奶娘入殿。
晨起听闻无事宫意外的陈恪和张启明匆匆而来。两人身穿常服,一看就是急着出门。赵莳曦正同两人说明情况。司峥困得直打哈欠,任下人劝说却始终寸步不离。
“怎会被个稚子一推就倒?”陈恪觉得古怪,这孩子若不是有着生猛的狠劲,就是动了心思事先有所计划。他转身去看,陆林仍旧被云锦逼着跪在殿前,一个与司峥年纪相仿的孩子穿着一件薄袄,在冰凉的石板上跪了一夜。
“我看的真切,他是朝着肚子推的!眼睛要杀人一样!”司峥这才想起还有罪魁祸首没有处置,直指着陆林厉声,“他就是故意的!玉兔姐姐将我的袄子送给他避寒,他却恩将仇报!”
那孩子闻声,沉默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咬牙在寒风中扛着冻。一声不吭。
司峥还要说些什么,殿门再一次从里打开。禾悠然钻了出来。
“城主有令,此事等她见好后再做发落。将这小子先软禁在偏殿,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徇私。她要亲自审问。”他说得有板有眼。
姜玲珑弥留之际确实是这么含含糊糊地交代过。他心里回想了一下,应该差不多是这意思了。
话是传了,可没人敢动。
他又去瞧司峥。
“好吧。”司峥尽管心里气不过,却也只得尊重他玉兔姐姐的想法,朝边上吩咐,“把人带下去吧。好好照看。”他琢磨,总不能下次探望姐姐时,教她失望。
无事宫在沉重谨慎的氛围下度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邝毓错过了为姜玲珑庆祝她的二十岁生辰,而姜玲珑也错过了小殿下的满月。除夕时,司贤带着侬语和俞舟赶了回来,本想一起过年,却得知了这样一出消息。再过些天就是元宵节。邝毓辞任校尉之职,重任虎门队队长,将无事宫的布防和轮值做了调整。
他回翠峦殿时,见到姜玲珑竟然呆呆立在案前,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
“你能下地了吗?!”他疾声过去搀扶,音量不大,却透着心惊。
姜玲珑收回目光,面色沉静地回头去看邝毓,虚着嗓子说,“橙月去小厨房了。”她朝他低眉浅笑,靠上他肩膀,“我饿了。”说完她又呢喃一句,像是在向他撒娇,“也想孩子了。”
自打出事,大伙儿怕吵着郡主休息,就把小殿下安排在侧室由奶娘和长柳照料。橙月专职伺候姜玲珑。司峥则被禾悠然亲自管着。
“我一眼都没见过。”她不开心地嘟囔,“虽然不是女儿,但好歹也是我疼出来的。”
这可是真“疼”出来的孩子。
“孩子避风养着,等过些天再让奶娘抱来给你瞧瞧。”邝毓说话的档口,橙月端着小食回来了。“不是饿了?来,先吃东西。”
橙月听庄主说话,打了个激灵。他今早刚刚处理了射声营里查出的傅义德余孽,听说尸首挂在城外桥上,暴尸儆众。
而这极尽温柔的样子如今可是久违了。
只要出了翠峦殿,邝毓便成了缄默不语的虎门队长。喜怒不分,油盐不进,眸子清冽无温。没有公务的时候,他常常在翠峦殿前的广场上,孑然而立,目光远眺却没有目的,一站就是一天。直到姜玲珑当日转醒,才会入殿探望。
橙月自小长在邝府。她记事起,邝毓已经是一位翩翩少年。从幼时的贪玩,少时的热血,再到如今,克己自制,思绪深沉,眉目冷淡。他的快语,他的仓皇,他的恭顺和所有温热的情绪,都给了主子。
谢天谢地,让这两人相遇。橙月在心里不禁祷告。又希望灾祸能够自此远离。
她将食案放下,就知趣地退出殿外。外边苏瑾僩一直守着,寸步不离。
“夫人可好些了?”苏瑾僩见橙月进了没多久就退出来,偏头低声询问。
橙月立在边上,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是亲眼看着姜玲珑从鬼门关死死爬出来的。
她大出血的样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了自己夜不能寐的噩梦。
“仍旧惨着脸色。”她话回得很轻,“虚着呢。”
禾悠然说姜玲珑大寒,盛虚,只可循序渐进地温补。药补食补的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一个多月了,她还是羸弱不堪。
“主子她招谁惹谁了,要凭白这样遭罪啊。”橙月心揪不过,想想又掉起泪来,却怕人瞧见,赶忙吸吸鼻子,拿袖口抹了抹眼角。
殿内,一时无声。邝毓提着勺,亲自喂她。没吃几口,她便吃不下了。力也乏了,有些坐不住,身子微倾。
邝毓眼疾手快过去扶她,他想将她抱上床去,可她绵弱得,似乎稍一用力就会碎般,他又不敢动手了。
“对不起啊。”姜玲珑借力靠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