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了自己?”青水真是听了个笑话。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他眼里,活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但对我来说,不是。”
青水直接起身郑重对段絮之行了个礼,段絮之也急忙站了起来。
“此番多谢段门主照顾了,终究是我生了妄念,此后便不麻烦您了。”
段絮之看着青水就那般走了出去,外头还下着大雪,那雪里一步步显出脚印,那人的身形也一点点被雪掩埋。
她收回视线看着四杯已经凉掉的茶水,微微仰头长舒一口气。
青水本来走向自己在朝夕门的住处,却发现自己一丝困意也没有,她看着漫天大雪和身上已经爬满的雪花,竟是一点冷意也生不出。
她开始向朝夕门外走去,走下那长长的阶梯,一直沉默着。
这漫天的大雪或许真的是飘进了人心里,她的眼睫、鼻尖、嘴角都慢慢挂上了雪花,显得她那张小脸更加苍白。
她满眼的视线都模糊了,眼里只有茫茫白色。
那雪地将一些坑洼不平之处掩盖了,青水照着那看似平坦的地方踩了一脚下去立刻触到一个坑洼地方,一时失神直接脚一滑,跪在了雪里。
膝盖磕在地上传来钻心的疼,她就被那肢体上的疼痛逼得眼泪直留个不停。
一滴落下紧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根本没有任何余地。
起初只是无声哭泣,后来便呜咽出声,四下无人她也逐渐开始放声大哭。
她跪在地上,双拳砸在雪里,手已经是通红,那泪水顺着脸颊都落到了地上,与那雪水混为一体。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哽咽起来,这时她感觉到似乎没有雪落到她的背上,她哽咽了两声缓缓支起身子向上仰望着。
那头顶是把灰黄色的油纸伞,在这苍茫天地里为她撑起一片安宁之地,隔绝了侵扰。
而那撑伞的人不知何时早已走到她身旁,身形挺直,一身黑色衣裳,一手执伞,一手垂在身侧,就那样与仰视着的她对望了一眼。
那神情说不上关心,更说不上担忧,崔涉只是那样看着她,皱着眉,更多像是生气。
像是决堤的痛苦又找到了另一个宣泄口,她一下子抱住了自己身前人的腿又开始放声大哭。
这一哭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早已忘了他们周遭还有天地。
崔涉最后还是将青水送回了朝夕门,她哭得累了,红肿着双眼便睡过去了。
他看着眼前睡着了也似在哭泣的人,心下无奈,将房门掩盖好之后在那大雪里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段絮之在等他。
待青水醒来的时候崔涉早已换了身衣裳,但想起昨晚她给人家衣服上农商的污渍,在见到崔涉的那一刻她还是陷入了尴尬。
“醒了。”崔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
青水乖乖开始吃饭。
其间她问崔涉为何去而复返,崔涉静默了半刻。
“我给复香留了个传唤的东西,她昨日那个时候叫我回来一趟。”崔涉说道。
那东西的确是他留给复香的,怕青水这段日子因为他的事被降罪,或者说又遇到什么别的祸事,复香能够用那东西尽快叫他赶来处置。
只是没想到才走出去每到四个时辰,就被叫了回来,一回来便见到那个人在雪地里哭得不成人样。
“那你的事有被耽搁吗?”青水的神色看起来仍旧很差,只是低落沮丧,却没有一下子便哭出来了。
崔涉想起自己才出朝夕门便碰到一个魔界的人告诉他的讯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了?”
青水又开始恍惚起来,不知如何跟崔涉说这件事,两只手交缠了半天还是决定从别的话题开始说起。
“昨日诉潭到朝夕门来了,清汶也跟来了。”
崔涉皱眉。
“诉潭偷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因为丢了东西,还发现,我差点就又犯下一次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难过。”青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去看崔涉的神情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这话大概大抵是没错的,只是其中的细节一定有隐瞒,崔涉并不出言反驳,只当事实如此了。
“那你现下想做什么?”
“去找诉潭把东西拿回来。”青水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来眼神显得坚毅。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那些锁魂瓶拿回来。
崔涉从她眼里看到了鲜少见的目标明确,甚至有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很好奇,贪欲者为钱财权势可以不计后果,可你对这世间的东西分明没什么贪欲,有时却会露出比他们更强烈的坚持。”崔涉的眼里不再是毫无情绪,多了些探究,青水被这话一吓,立刻收住了方才的神情。
“因为……”青水犹疑了一阵后,苦笑道,“有的人的执念,其实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而是为了弥补。”
“弥补?”
“对,弥补,或者说……”
“赎罪。”
二人的眼神在青天白日里相会,明明一切看起来都是清楚的,却又好像都是云里雾里的。
“你在看什么?”青水有些发毛。
崔涉抬眼:“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说些实话。”
“什么实话……”
“一切,”崔涉缓缓靠近她,她不禁后靠着,二人四目相对,“有关你,我,的一切。”
他的眼神如平静水面,实际却是不能多看的深潭。
打断他们的,却是清汶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