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捅了甚么篓子,满金陵的海捕文书都下来了。”
几日后回扬州的客船上,云竹喝着杯中酒,向绛玉疑惑地问道。
前日绛玉救下英莲,带着她扬长而去,薛冯二家打得热闹,回头却不见了人拐子,当时就停了手。
冯渊双拳难敌四手被打个半死,家奴急忙送医不提,薛蟠急怒之下令随从们一条一条街搜寻,过了三条街后总算在先前囚困英莲的小屋后门处,找到了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老吴。
彼时屋里还燃着大火,浓烟滚滚却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一波人仰马翻后灭了火,又打了老吴一顿严加逼问,才知道被薛大爷看上的那个丫头居然遭人捷足先登。
薛蟠这一气不得了,直接闹到了应天府尹那里去,不说仗势欺人险些打死冯家少爷,只说有人拦街抢了他的丫头,还在民宅中放火。
薛家在金陵毕竟势大,且也算占着理,府尹怎敢怠慢,于是便找来人拐子老吴,细细描述了绛玉的容貌,画成画像发了海捕文书。
不过老吴当日被绛玉倒提着,容貌本就看得不甚清楚,加之绛玉作了些伪装妆成男儿,老吴扛不过打,有些记不清的地方就只是胡诌,因此海捕上的画像与绛玉本人相去甚远。
若不是她还带着英莲,怕是连云竹也不敢肯定,那海捕就是通缉绛玉的。
一连过了几日没甚消息,薛蟠早已计好与母妹一同上京,这个年纪兴致转的又快,往秦淮边的青楼画舫上钻了几回,转眼间就把那个袅娜纤巧的小丫头抛在脑后。
于是将此事并家中事务,嘱托了族中人和几个老家人,便起身长行而去,不再多提。
“些许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绛玉也上画像不准又不知名姓,官府能逮着她才是怪事,她连日来走街串巷,带着英莲上了船都没被发现过,至于薛蟠,以后倒还有机会相见,到时自有分说。
现在唯一让她挂心的,是临出关着英莲那宅子时,只剩下老吴在门口呻吟呼痛,钉着他的木棍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想不到那老瞎子望着不似奸邪,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作得倒是挺顺手。
这次回扬州她们是赁了一艘民船,云竹托她哥哥办的,艄婆水手都很稳妥,她自是不担心出什么问题。
绛玉更是安然稳坐,薄月与葬歌放在木桌上,见英莲要去拿酒壶给她二人斟酒,忙止下道:“你本是官户人家的姑娘,我不拿你当丫鬟,你也不必作这些服侍人的事情。”
跟着绛玉这几日,英莲渐渐也能够正常说话,于是拿了酒壶正色道:“公子不弃鄙薄,救命赐名,如今得脱苦海,若有个去处,当日日念佛祝赞,祈公子事事平安;既跟了公子,洒扫服侍叠被铺床便是本分,我不懂得许多道理,知恩图报总是不错的。”
类似的对话这几日已经有过多次,绛玉说不得重话也就只好依着英莲,云竹在一旁看得好笑,于是道:“知恩图报是好的,只是怎么还以公子相称?”
“我怎么知道?”
云竹言下之意是英莲该叫姑娘才是,绛玉对此也有些无奈,英莲现在知道她是女儿身,但还是坚持叫她公子。这丫头性子温柔,骨子里却有一股倔性在,反正不是什么大事绛玉也懒得纠正了。
“这次回扬州恐怕要待一些时日,沈家主和林大人都是大忙人,下了拜帖也未必能即回,何况我俗务不少,还要调查些事情。”
听了云竹的提议,绛玉点头认可,正好她有日子没回过家,也想先回去看看。
绛玉离家多半年,即使黛玉再怎么聪慧,含翠锁青再怎么用心,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去,最起码她家那位掌着家的文姨娘肯定心里门清,只是面上能够抹的过去而已。
但如果她总是不露面,可不是人人都看破不说破的。
仕宦家族中,林家的家风已经算极好了,却也免不了有些没脸的爱给人添堵。
万一真闹将起来,黛玉脸薄未必能作的周全,绛玉在家时虽也没翻过脸,但可能锁青说的有道理,她沉下脸来还是很凶的,起码能镇得住人。
想着家中杂事,绛玉与云竹从漠北侃到江南,尽是风花雪月,片言不谈正题。彼此之间看似亲近,总归有一份防备在。
绛玉不愿沾染权势,因此直到如今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曾经在山中遇上杜皓苟老二等人那一出也没有告知云竹;而云竹正在琢磨着如何借绛玉作刀,在那之前要确认眼前这人真的有刃才行。
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二人出行不过两日,正到江中,身下的船突然开始颠簸起来。
“呀,公子!”
英莲脚下踩空,幸得绛玉一把拉住,才没有摔在船板上。
同时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摆着,晃得人阵阵发晕。
“主子。”
船上除了艄婆水手,还有云竹的两个侍卫,此时进舱低头回说:“我们遇上风浪了。”
“当我没坐过船?”
云竹斥道:“甚么风浪来得这么急?”
“我去看看。”
绛玉有了些料想,把英莲扶到一边,嘱咐她安静坐着之后,出了船舱。
放目望去,见波涛浮烟,云山隐雾。风起时,如洞箫怨诉;浪卷处,似择人欲噬。
水手们惯在水上讨生活,颠簸自然是不惧的,但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船体在海浪中飘荡着,风向须臾间变幻了几次,风帆都不知如何去撑,此时他们仍知道不能往内舱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