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康安。”
已经年过不惑的林如海为案牍所困,家中贤妻又身染沉疴,压力之大自是不必细说,如今头上的华发都多了几根。
此时见烛火灯光之下,大女儿向他款款施礼问安,已经渐渐长开的面容,愈发被映照得眉目秀丽,清冷出尘,不觉心情也好了三分,久违地露出了微笑。
“绛儿,现在不比平常,以后没什么要紧事,这些问安的俗礼就先免了吧。”
虽然林如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温和,但绛玉听了之后却是微微一凛,当然脸上依旧不露半分,答道:“多谢父亲疼惜,女儿这次来还是有些事求父亲许可的。”
“说说看?”
一听这话林如海来了些兴趣,他这两个女儿虽假充养子,到底都是娇养,林家也勉强算得富贵,平日断然不会缺了什么。而且女儿们从小都十分懂事,尤其绛玉更是从没求过什么,今日难得开口,林如海心中早许了三分,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一句罢了。
绛玉凑上前时,暗自扫视了一眼屋内,虽说丫鬟们都远在门外,她还是略低了些声音道:“父亲政务繁忙之余,还需保重身体,如此夙兴夜寐,终非长久之计。”
“难为你一片孝心。”
林如海微微阖眼,略显疲惫地说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为父上承天恩,不过尽忠职守以报罢了。”
今天的老父不太对劲,像是快要被压垮的样子。
绛玉目光幽沉,心思百转,平时的林如海是不会跟女儿说这种话的,就算绛玉黛玉再怎么早熟也是女儿家,政事完全跟她们说不着,不过既然父亲主动说到这里,绛玉也少不得劝上几句。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治国如此,修身亦然。父亲若长此以往累坏了身子,则国家少一能臣,黎庶缺一栋梁,那才是有负皇恩呢!”
“绛儿长大了。”
林如海被女儿的奉承话逗乐,深邃明亮的眼中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再不是迈着小腿到我书房里偷看书的小丫头了。”
“这”
绛玉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道:“父亲是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如海笑道:“你小时候读起书来万事不闻,为父从你身边走过都不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偷进书房的时候为什么丫鬟婆子们从来都见不着?”
还不是黛玉那死丫头,如果不多读点书跟她都没法交流。
绛玉讪讪一笑,当时她年岁尚小又口不能言,奶娘丫鬟们看得紧,哪里会给她什么书看?她生性闲散不喜拘束,不耐烦时也只好偷溜,本来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呢。
见绛玉难得露出这种表情,林如海越发想逗逗她,于是说道:“你这次来不是只为劝为父保养身体吧?”
他还以为女儿不过想要点脂粉钗环,可惜绛玉所求的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气氛已经差不多,绛玉终于肃下脸把正题抛出:“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了。”
此刻外面正夜幕低沉,昏暗无光。
林如海被绛玉一句话从父女玩乐的心情中打了出来,木椅上手连着衣衫微微颤抖着,长叹一声:“是我命里无福啊”
“父亲何出此言?”
话题的底子已经铺下,绛玉也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时机表达她的诉求:“母亲还有救。”
林如海当然不信绛玉的话,就连去年皇帝派来的御医都说没办法,暗示林如海早点准备后事,一个闺阁少女又能做些什么呢?
“别说苏扬两地的大夫,都中王太医在咱家为你母亲诊治了三个月都不见好,问卜求神也百无一用,唉”
“进错了庙,拜错了神,怎会有什么效验呢?”
一语落下,绛玉衣袂轻甩,书房中顿时亮堂了几分,更有一股奇香,非兰非麝。林如海先是一惊,再定睛看时,发现女儿手里凭空多了一片灿烂流莹的绛红色花瓣,不由诧道:“这是何物?”
托生一世,随口编瞎话已经成为了绛玉的本能,更何况来之前早已经打好腹稿,此时不紧不慢地回道:“前些年遇到一个癞头和尚”
说到这里绛玉突然话语一顿,修行之人的感应让她察觉到那一丝微妙的窥视感,心头微跳嘴上不停:“当时说如果家里有人顽疾不治,便把这片花放入口中,可保三年性命不失,又说了些如何驱逐邪祟的怪语,女儿如今想来,恐怕并非虚言。”
“怎不早说!”
见绛玉手持花瓣,小小年纪看起来竟宝相庄严,林如海不敢小觑,忙问道:“如何救你母亲?”
虽说家有三房妾室,但林如海和贾敏夫妻感情其实极好,如果不是贾敏的病一直不见好,林如海此时不过四十多岁看起来绝不至于这么憔悴,这也是绛玉自信能够说服父亲放她出府的最重要原因。
只不过绛玉向林如海表达出府的意愿后,依然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拒绝。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林如海的反对在绛玉意料之中,本朝礼教森严,林家又是诗礼传家,老父亲能轻易放她一个小姑娘出门才是怪事。
绛玉俯身一拜:“父亲岂不闻心诚则灵?据那和尚的说法,只得女儿亲自去才行。林绛玉身负父母生养大恩无以为报,如今母亲药石无医,只有此法能救,非拘于遗俗之时。还求父亲体谅女儿跪乳反哺之心,放我出府吧。”
虽感念女儿孝心林如海却依旧摇头,在他看来绛玉独自出府非但救不了贾敏,更有可能白白赔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