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983新年的钟声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敲响的时候,人们还是没有见到吴成德和武学兵的身影。
他们去南方做生意了,这已经不再是秘密,冯清水也没必要为他们保守这个秘密。
武三海尽管平时对武学兵不管不顾的,但随着新年越来越近,心中也不免生出许多担忧和烦躁来,不止一次到冯清水家中打听是否有学兵的音信。
而最揪心的是武二妮,自从武学兵一去不归那日起,就没有隔一日不往武学兵家跑的,好像是被冯清水给藏起来似得。
大家也都发现,原本欢蹦乱跳,开朗活泼的武二妮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灿烂的笑容,没有了往日里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没有了毫无顾忌,喋喋不休的话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父亲过年的前几天从矿上满足而归,大包小包带回许多好吃的,她都没有像以往那样去抢着吃,连主动吃的热情都没有,甚至,母亲拿给她,她都没有兴趣去品味。
她父亲和母亲说,女大十八变,女儿长大了,变得懂事了。
武学兵过年没有回来,武二妮觉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是如此的噪耳,如此的烦扰,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也是如此的暗淡不新鲜,吃着妈妈精心制作的美餐,也感到如此地素淡无味,同龄几个平时玩的好姐妹来叫她串门玩耍,她也都懒洋洋地回绝了,整天无精打采地想心事。
她的变化,逃不脱和她朝夕相处的母亲,她母亲和她姐姐都能猜到她的心思,但没有人去捅破那张脆弱的纸,她和武学兵的事,在这么小一个村庄,早已经不是新闻,可她母亲就是没有和她提起过,并且让她姐也不许提起。因为全家都知道,过年她父亲回来就要给全家办理户口,迁移到漓源城市(地区级城市)去,要转成商品粮户口,这个事情在上半年她父亲就来信说过,是矿上照顾老职工的一项政策,由于事情没有彻底落实,大家都知道,没有对村里人说过。
当父亲将这件天大的好事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为此事而高兴,庆祝。唯独她高兴不起来,在这个贫瘠而荒凉的小山村里,有着她难以割舍的牵挂和情缘。就像一颗小草,将细微的根须已经深深地扎在土里一样,无力自拔,也无意自拔。
接连几个夜晚,她反反复复,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静静地听着窗外寥落的狗叫声,想着她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繁心思,想着她难以割舍的学兵哥,想着和学兵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温馨,烂漫的日子,忍不住从眯着的眼皮里滚出一串串热乎乎的泪珠,那泪水从眼角滚出来,在枕巾上浸染开来,凉丝丝地沾在发热的脸颊上。
她恨武学兵,她恨他不辞而别,她恨他年至不归,她恨他薄情寡义。然而,她还深深地依恋着武学兵,思念着武学兵,她痛苦地沉浸在难以放下的情感中。
过年时,武荷香和她哥都回到了家中,冯清水与他家虽然只有一街之隔,互相之间也没有见面。
冯清水对武荷香往日的那份热情已经被四季凌乱的风打扫的消失殆尽,在他的心里,那个清纯,热情,带着羞涩的荷香已经相去无踪,而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摇曳在山沟里的小树,早已被这个世界淡漠,丢弃,遗忘。与此同时,又不免从心底对武荷香泛起一股既惋惜又嗟怨的酸气来。
武荷香的经历和受伤的心情又有谁人能解,谁人能知?就在将近年关的时候,他听说了彪哥在外县被公安局逮了回来,出于道义,她在小红的陪同下去监狱见了他一面,他形容异常憔悴,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不可一世,狂妄自大而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色。
他带着重镣铐,就是对她笑了的那一下都显得如此勉强,眼里的凶光似乎全然不见了,露出的雪白牙齿,与他脸上又浓又厚的胡茬很不协调。即使是这样,但不知为什么,在一刹那间,她的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好感,她不再觉得他还象以前那样认为,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使冯阳县谈其色变,望而生畏的十恶不赦的坏蛋并非那么可恶,她倒是心甘情愿地去兑现对这个人的承诺。
“谢谢你能来看我。”这是他对她说得第一句话。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别处,没有啃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哥,我们来看看你。”小红接上说。
“你是不是准备好要兑现你的陈诺?”
武荷香低下头没有回答。
“你可以收回你的承诺。”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这句话却一直穿透到了武荷香的心底,她似信非信地惊疑地把目光聚焦到了那一张长满横肉而彪悍的脸上,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进来也不是因为你,我在外县手痒又捅了两个,只可惜就捅球死了一个,便宜了那个货。”他说着还气有不解,心有不甘,咬牙切齿。
“你那事是个啥屁事,别放在心上,就当朋友帮忙,再说,不是还有我家小红这层关系吗?警察问我了,我说是个人恩怨,此事与任何人无关——”
那天,武荷香一句都没吭声,但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无赖,一个泼皮,一个地痞流氓也尽然还会有这种侠肠义肝,还会有这种感人肺腑的仁心。
她的眼眶了盈满了热泪,回去后,她伏在床上为他大哭了一场,比起和自己山盟海誓的王文涛来,那就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和一块残蚀无颜的石碑!
如果那个人,那个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