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手中拨动念珠,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看到楚瀚进来,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烛光下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笑容使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早在楚博都不跟母亲撒娇的时候,楚瀚还因为病痛躺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可这几年母亲再也没有抱过他了。原本自幼练武的母亲身材高大,脸上的线条也比较硬。自从进内室念佛之后,母亲微微有些发福了,脸也圆润起来,反倒比之前更不容易亲近了似的。
楚瀚慢慢走过去。母亲伸出手,攥住他的,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撩起他额前洒落的一缕头发,但是她发现坐着已经够不到他了。
“明天“九住”那边要开工了,我打算带秦铭一起去进料铁。可能要去个几天,特来跟您说一声。”
“嗯,好,钱都准备好了吗?”
“是,三哥给得足足的。”
“那就好,路上多加小心。你们几个都不会功夫,要不让你三哥跟着吧。”
“不用了,三哥忙。再说我们四个人呢,两个师兄已经去过好几次了,而且也不买多少货,不会有事儿的。”
“好吧。”
“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已经烦秦姨告诉父亲出发的日子。这月十八差不多就回来了。”
“好吧。”夫人叹口气。
“那我先去睡了。”似乎怕深谈什么事情似得,或是他怕母亲跟他聊起什么似的,或是他也想不清的理由,反正他就想逃开,逃开之后他是一定要忙起来才能忘记这种感觉。这个时候他也理解了为什么三哥整天见不到人影;二哥留在旧宅,一有机会就出去打仗了---当一个痛苦不能被安慰的时候,你只能躲避。
齐夫人不是不能体会到孩子们的感受,只是她的心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被紧紧禁锢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楚瀚把所有人都叫来:“从今天起我们就准备开工了!”
三宝听楚瀚说要开工啦,高兴地上去抱起楚瀚转了一圈。
楚瀚并没有他们那么兴奋,站稳之后叹道:“但是对好多细节我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希望大家多用心、多帮忙。”
詹宁拍拍他的肩膀:“南下的船也要开了,再晚我们就赶不上进料铁了。”
“我这些日子闲的浑身疼,就想抡锤大干一场。嘿嘿,新来的伙计力气也不小,和我掰腕子,我还赢不了他呢。”三宝乐得合不拢嘴,指指旁边的秦铭。
秦铭抱拳笑道:“承让了。”
看到大家情绪饱满,楚瀚也增加了信心:“今天大家收拾一下,出发吧。”
***
川蜀之行,楚瀚开了眼界,一路不知疲倦站在船头,欣赏着大好河山之美。船不是每天都有靠岸的机会,所以船上有些餐食不大新鲜,而且还要时不时下船,翻越山岭,但楚瀚并不介意。
景色由长安的粗狂,渐入岭南的秀丽。沿途偶有登岸,小村社家家安乐富庶,市集上出入的人们穿戴多有亮色衣物,配上多雨清新的景色,很是赏心悦目。楚瀚心情大好,他的好情绪也影响了其他三位。
林学明人比较谨慎小心,詹宁和三宝跟他出来难免有些闷,不像楚瀚对一切都充满的好奇和感叹,引得他们两个也兴致大发,更是把之前所见都指点给楚瀚。
料铁集散地在利州(四川广元),他们从长安出发,走陆路要经过汉中;走水路,要往西绕道岐州(宝鸡),再顺河南下,水路虽远,但比之陆路颠簸、汉中栈道之艰难要好的多。而且岐州是炎帝故里、青铜之乡、秦朝发家之地,楚瀚一定不会错过。
经过岐州停留半日,他从炎黄夏商周讲到秦皇汉武,从人文、地理、战争讲到诗词歌赋,纵横千年万里,跟随的几位都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听故事,再也不敢指点。
不日到了利州,下船后还要步行大半天才能到料铁集散地。
路上詹宁说:“开料铁费力、脏、危险,蜀道难行,运输不便,这里原来只有两三家有卖,东西供不应求。如今连着开了几十家,料铁也难免良莠不齐。林学明跟着师傅来过几次,他抓在手里,搓几下,闻一闻就能知道货的好坏,但是我们可没有这个本事。”
“不用担心,以前加火添柴的间隙,我就坐在盛料铁的箱子上,每天用手抓,其他的料铁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进货回去的料铁我再熟悉不过了。”楚瀚胸有成竹,詹宁和三宝将信将疑。
天黑找个小旅店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们走进了料铁市。
利州地处巴蜀北部,是入蜀的必经之地。川蜀和关中的贸易都集中在这里,繁华小城,偶尔也有胡人,少数民族很多,妇女们崇尚银饰和黑色衣服,衣服上绣着鲜艳的花鸟,汉人只占到一半,穿着也与长安汉人有差异,口音很重;房屋都是稻草做的尖顶,家家房前都晒着腊肉、腊鸭,屋后放着酸菜坛子,屋旁种着竹梅。
楚瀚尝过了腊肉,泡菜和白米饭的浓香味道,一下觉得小城亲切、浓郁起来。
城里几十家料铁铺子,全都集中在一条街上,每个铺子里至少十几种的料铁,颗粒大小、颜色深浅各色不一,乍看过去有些花眼。还好老板把料铁分类摆放,楚瀚才能稍微理出头绪。
老板们的分类经验是根据铸造匠人们的需要来分的,由此可见这里的市场应该很多年了。
楚瀚有过目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