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丝毫没有散开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浓重,扑在头上脸上都是潮乎乎的,结成了小水珠顺着头发和脸颊一滴一滴地流下。忽然感到脚下海水在流动,这是开始涨潮了。
李秋霞再次惊慌和焦躁起来,扔掉装满海鲜的网兜,不辨东西南北地乱闯起来。
越跑海水越深,已经没膝了。李秋霞撞到了一排架子网上。这是当地渔民的一种固定网具,长约百八十米,每隔十几米左右插一根手腕粗、四五米高的木杆用来固定渔网,离岸边最远的有三千多米,最近的也有两千多米。
脚下始终是硬实的沙滩,说明她一直在大岗子上兜圈子。她可以确定自己离岸边很近,并没有跑进深海,只是不知道海岸的准确方向,决定不再跑了,再跑下去说不定会离岸边越来越远。
她顺着渔网往前摸,摸到了一根网杆抓住网绳爬了上去。双脚站在网绳上,一只手抱紧网杆,另一只手把蓄电池灯解下,挂在网杆的顶端,希望雾散后能有人发现。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雾散,等待退潮。
李秋霞站在网绳上抱着木杆,欲哭无泪。脚上的水泡都是自己赶的,怨不得别人。
深秋的季节,不应该有雾啊。今晚的潮水退得特别远,各种鱼虾蟹贝也特别的多,夜晚寂静的海滩上,只有李秋霞一个人在海滩上奔忙。一盏孤灯的光柱,在茫茫的海面上无规则地跳动,将黑暗切割成不同的形状。
自从和海生离婚后,她一直以赶海为生,维持自己和燕子的生活。村里人已没有人赶海,家家都有渔船,赶小海意义不大,这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生存空间。
离婚前,海生有一条八马力的小渔船,经不起大风大浪,只想着将来换一条十二马力的大船。一条船上至少要有两个人,为了省钱海生不肯雇人,自己一人拔锚撒网,特别劳累辛苦。
燕子长大后,李秋霞提出和海生一起出海,为他分担一些劳累。海生坚决不同意:“上了船你会受不了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李秋霞当然懂得海生的这番心意。那些和男人一起出海的女人,常年的风吹日晒,拔锚拖网,腰身粗壮不说,也显得特别的老相。海生常常说:“我可舍不得让你也变成那样。”
也就是从那时起,李秋霞不顾海生的反对开始赶海,收入虽然不太可观,积少成多也是为海生分担生活的压力。
到了冬季渔船上岸,两个人也不闲着,到镇上的菜市场摆个小摊卖冰冻的海产品。那时候,两个人一门心思,只想攒足了钱换一条大船。
那年春天,海上解冻不久,海生出海归来,打上来百十来斤的梭鱼。海生惋惜地告诉李秋霞,如果有个帮手,可以打上更多的鱼。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李秋霞卖鱼归来,在村口遇见一个找活干的外地小伙子。听口音,是个南方人。
小伙子自称叫吴文斗,只身一人,连行李都没带。李秋霞把吴文斗带回家里,海生见吴文斗身材不高,精瘦单薄,不像是有力气的样子,又没有出海使船的经验,决定先试用几天。
李秋霞安排吴文斗住在下屋,为他准备了一套半成新的被褥。出了几趟海,海生很满意,吴文斗学什么都快,也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也麻利。有心留下他,又有一点让人不放心,出门打工的哪有不自带行李,不会是个逃犯吧?
偷偷跟李秋霞一说,李秋霞笑话海生人大胆小:“你这身板能破他两个,还怕他是逃犯?再说,有这样老老实实、从不东张西望的逃犯吗?面由心生,你看他的眼神,从不叽里咕噜乱转,倒有几分正直。他不是说了吗,以前打工遇到黑心老板,克扣工钱,有打手看着,他是扔了行李偷跑出来的。”
海生跟了一句:“除了个头矮点,人长得一点不含糊,相貌堂堂的,我有点害怕他。我问过他,他说住在大山里,家里穷盖不起新房娶不起媳妇。他说如果在咱这儿干好了,他想在咱这儿安个家。我怎么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他很乐意听你说话,总是带着笑脸。你对他也像是家里人,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李秋霞笑得不行,人高马大的还有疑心病,不过是给吴文斗烧烧热炕洗洗衣服。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对他好,他也乐意实心实意给咱干活,这叫一报还一报。”
讲好工钱,吴文斗留下来,上冻后渔船上岸他回老家,开春时再回来。
钱攒够的时候,李秋霞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管船大船小,出海总是有风险的。前几年村里有艘大船出远海,遇到大风船毁人亡,好好的一个家一下子就散摊了。
她看中了养虾这条路,跟海生一说,海生不同意;“你心可真大。知不知道养虾投入大,风险更大。”
李秋霞说:“你没看见养虾的人家有多富裕。”
海生说:“你只看到挣钱的没看到赔钱的,一旦失败倾家荡产。”
李秋霞说:“没养怎么就知道会失败?要是养成呢?”
海生说:“我就会使船,不会养虾。”
怎么讲都讲不通,李秋霞一生气使出了女人的杀手锏,不让海生碰自己。以前海生出海回来累得倒头就睡,睡醒了不管白天黑夜瞅空就把她按倒在炕上,她也乐意顺从。
除了这个,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由她做主,海生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可养虾毕竟不是个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