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老房子,不仅仅是白捡了两年的好收成,还成了村里一些老伙计经常聚集的场所。大家开始只是在农忙的时候过来帮忙,都是庄稼院里的行家里手,什么季节干什么活心里都有数,葡萄上架下架采摘,扣蔬菜大棚,不等打招呼自动前来伸一把手。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一阵工夫就干完了。后来,一些日常管理的活也不用他操心,常常是白天出车还想着该除草了该浇水了,或是该给葡萄打水叉子了,晚上回来已经有人替他干完了。
他的葡萄园和菜园子似乎成了大家共同的财富,其实大家下意识里都是在重新体验一把种植的乐趣。
久而久之,常常是屋里坐着一帮老娘们,核桃树下坐着一帮老爷们,唠嗑打牌干农活织毛衣,许多新话题老话题都在这里议论传播。
比如:张老歪的大儿子两口子赌博,一个推牌九一个打麻将,一年输了几十万,拆迁补偿款快败光了;二儿子找小姐得了性病,老婆正闹离婚。
最让大家叫绝和佩服的是二懒汉。他的四个姐姐结伴回家,索要名下所属土地补偿款,不顾姐弟情分甚至要打官司,二懒汉愣是一个子也不给。
反过来却给了寡妇一笔钱和一处房产,算是这几年跟他搭伙过日子的补偿。他说:“以前谁都瞧不起我,只有她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我不能亏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我不会跟她散伙。”
二懒汉把寡妇留在建材店里看店,另找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媳妇,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大家曾笑谈沙万里家的老房子是五垄地村第二村委会,他是新任村长,沙柳是新任妇女大队长。
大家都说拆迁不是不好,住进高楼也不是不舒坦。可是,各家各户关起门来过日子,透过窗户看到的除了高楼还是高楼,望见的总是一小片狭小的天空,总不如庄稼院里热闹。
住进了城里,骨子里还残存着农村人的习性,这种热闹又能维持多久?
短短的两年间,高楼大厦像二懒汉家庄稼地里的野蒿子,蹭蹭地往上窜。道路两旁的小树,像营养不良的庄稼苗,被挤压得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去年,他家后面的二期工程动工了,竖起了一片在建的高楼,有的封顶有的盖了半截,今年三期会不会动工?
开发商和拆迁办都曾找他谈过,三期一动工他就得无条件搬走,一切损失自负。他答应了,他决定坚持到最后,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一手栽种的葡萄再旺盛地生长一回,结一次果。
几天前,一位外地客商打来电话,询问他今年还种不种植葡萄。如果种,他提前预定,有多少要多少。
外地客商至今还惦记着自己的葡萄,说明自己种植的葡萄品质好,在外地也很受欢迎。如果以后不种植葡萄,自己十多年来精心种植闯出来的好名声就会销声匿迹,曾经拥有的成就感与荣誉感也会随之消失。
这也太遗憾了,自己这辈子还能蹦跶出什么名堂来?
天空飘过一片黑云,下起一阵零星小雨,沙万里不紧不慢地回家。一场春雨一场暖,再过几天葡萄就该上架了。
才进屋,正往炕桌上收拾饭菜的沙柳盯着他直笑:“怎么像个泥猴子?”
准备吃饭的沙沙响,干脆笑得倒在了炕上。沙万里也觉得不对劲儿,脸上黏糊糊的,抹了一把,一手的泥水,这才发现身上也落着一层泥点子。他说:“外面下着小雨。”
沙柳坐在炕沿上给他盛饭:“这是下雨还是下泥点子?快把衣服脱了洗洗脸。”
沙沙响坐起身说:“这是灰尘飘到大气层中,又随着雨水降下来,典型的环境污染。”
沙柳说:“还是我闺女懂得多。怪不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沙尘暴,还是从咱老家那边刮过来的。”
低头洗脸的沙万里粗声大气地说:“纯粹胡扯,咱老家的沙子能刮这么远?咱老家的沙子又是从哪儿刮来的?”
沙柳说:“你朝我吼什么,你问天气预报去。”
沙沙响说:“难以想象,你们老家都成了什么样子。”
沙万里擦净脸坐到炕沿上吃饭:“那里也是你的老家。”
沙沙响说:“我可没有那么荒凉的老家。我出生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老家。”
沙万里看着女儿说:“你的根在那里。”
沙沙响毫不含糊地说:“我连爷爷奶奶的面都没见着,哪里还有根?”
沙万里有些生气:“你这孩子......”
沙柳向着女儿帮腔:“你不是也有十几年没有回去过?别光顾着说孩子。”
正说着话,屋后又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三期要开工?沙万里心里多少有些担心,放下饭碗走出家门。那母女俩的话也让他郁闷烦躁,躲出去耳根子清静。
雨停了,阴风四起,天空越发的昏黄。这个鬼天气,怕是要误了葡萄上架,影响葡萄的生长。心里暗骂了一句来到屋后,原来是几个民工在他家的后院搭建活动板房。
他板起脸不客气地大喊着:“快停下,谁让你们这在这儿盖板房?赶快搬走。”
屋后的空地面积不大,种植着三年前才引进的葡萄新品种,产量高易储存,去年已经开始挂果了,活动板房正好把葡萄种苗压在下面。
几个民工停下手里的活,一个穿着某建筑公司灰色工装的小伙子,操着南方口音说:“怎么了,碍着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