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懒汉把租出去的土地全部收回来,密密麻麻地栽种上葡萄,平时也不去精心管理,随意生长。拆迁时按棵论价,得到的补偿款比任何人都多。
二懒汉当农民时懒,身份一变脑筋比谁都灵活,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别人忙着装修新房,他舍下本钱买了一处门脸房,做起了建材生意,白天晚上忙活,生意火得很,见天人摸狗样的。
二懒汉的建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沙万里还在四处找工作。附近有一家国营钢厂招劳务工,他进去参观了一下便不干了。
他想起了战友董家林的遭遇,理解了董家林生前说过的话,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董家林。
闲着无聊,沙万里经常到二懒汉的建材店里坐坐,想跟二懒汉学点生意经。
这一看便看出自己的症结所在。
以前二懒汉懒,是因为不想当农民,只是没有能力改变现状,机会一旦来临,角色转换得快就有了超前意识。
自己当农民很成功很惬意很满足,从骨子里喜欢庄稼院春种秋收的小日子,住进了楼房还惦念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思路还停留在农民的层面上,自然就比别人慢半拍,不彻底改变自己怎么会有出路?
可他偏偏只会种地和养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子午卯酉。
到了还是庄海半开玩笑半出主意:考个驾照买台车,开上车就不会想着放羊了。
让晚辈安排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心中虽不情愿可还是接受了,学会开车寻找儿子也方便。驾驶证到手后,买了一辆出租车跑起了营运,满大街转悠,有点漫山遍野放羊的意思,自我感觉还不错。
拆迁后的第二年,也是在这个早春的季节里,沙万里开车路过老房子,禁不住停下车走进居住了十几年的院落。
规划已经完成,纵横交错的道和路,像一个巨大的毒蜘蛛网向四面延伸,不断拓展着空间和地盘,他的老房子连同一块葡萄园正处在蜘蛛网的空格间。
五垄地村被推平了,竖起了密密麻麻的塔吊,尘土飞扬。流经村前的小河也在改造中,两岸自然生长的杨树柳树被全部锯倒,修建了人工堤坝,栽种着不知名的观赏树木。
他的老房子还没有动过的痕迹,房子和院落完好无损,地里给葡萄搭架子的水泥桩还是整齐地排列着。
搬到楼房居住的时候,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拆下门窗和院门,撤掉给葡萄搭架子的水泥桩,虽然能卖一点钱,比起他心中的伤感是无足轻重的。
他锁好房门和院门,正如当年离开沙里屯时所做的那样,只当是这家人出了一趟远门。这样做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至少是获得了某种精神上的安慰。
沙万里心里一动四下打听,才知道老房子周围的土地,被一家房地产公司买去开发商品房。一期工程已在老房子西侧动工,二期工程定在老房子后面,只建了一处售楼处,先卖楼后动工,老房子所在的位置是预留的三期工程。
他在老房子周围徘徊着。去年搬走的时候,他照例把葡萄藤下架,和沙柳用了几天的时间把葡萄藤埋在土里,不然经过一冬就会枯干冻死。
虽然每棵葡萄都作价给与了补偿,但钱是钱生命是生命,这些葡萄都是从一尺多高的小苗,在他的精心伺候下长大的,他不忍心让葡萄死在自己的手里。
现在那些葡萄藤就安然地躺在土里,只要扒出来扶上架,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宽大碧绿的叶子,结出一串串玛瑙般的葡萄,到了秋天这里又会飘散着醉人的葡萄香味。
回家跟沙柳一说,两口子想法出奇地一致:搬家,搬回老房子。沙沙响嘟囔着心里老大不情愿,无力反抗打电话告诉了同母异父的哥哥庄海。
庄海从学校跑回家,试图劝阻:“从早忙到黑还没忙够?怎么就不会享清福?”
作为养父,沙万里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笑。沙柳不客气地对儿子说:“说得轻巧,你敢说你以后买房子结婚不用我们操心,我们就不再奔命,吃喝玩乐谁不会?”
葡萄园旁边还有一块原属于二懒汉的空地,沙柳也想利用起来种菜。沙万里去跟二懒汉商量,看看能不能租给他。
二懒汉说:“你也太小瞧我了,那块地现在不是我的,我要什么租金?”
沙万里说:“那也得跟二哥说一声。”
二懒汉说:“你天生就是个种地的命。你刚来沙里屯时是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又是种地又是养羊,现在老成啥样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膛黢黑,额头的褶子像地龙沟,弓着背跟个小老头一样。住楼房多好,拉屎都方便,往那一坐不用使劲它早晚都得自己出来。”
沙万里笑着嘲讽道:“还是不够先进。要是你坐着拉屎时,上面还能伸下一根管子,直接往你嘴里喂饭,边吃边拉那多省劲。”
他死瞧不上二懒汉,一句话呛得二懒汉直翻白眼。
二懒汉十分气愤:“就算我以前对你家沙柳动过心思,你也用不着记恨到现在,你就不能不呛着我说话?”
沙万里呛着二懒汉说话,倒不是因为沙柳,而是心中气不过。
五垄地村最懒最穷的二懒汉,只因为已经出嫁的四个姐姐名下的土地还在承包期内,人口多土地多,一拆迁成了最大的暴发户。
让人气短不是因为羡慕嫉妒恨,而是一个最不拿土地当回事的人,在失去土地的时候,却成了土地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