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柳晓楠,杜冷丁属于严格管控的药品,久用成瘾,今晚只能使用一次。药效失效后再次疼痛,只能靠患者自己去忍受。
疼痛缓解了,虚弱的姜长玲昏昏沉沉地睡去。柳致心父子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走廊里的塑料椅子上,身心俱疲一句话都不想说。
半夜时分,柳晓楠见母亲呼吸平稳,便到医院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点吃的喝的,跟父亲一同补充了一下体力。
他跟父亲建议,爷俩都这么熬着不是办法。他年轻,精力旺盛,他留下来照看母亲,让父亲到外面找一家旅馆临时休息一下。
柳致心不肯,他坐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可以了,让儿子去好好休息。柳晓楠也不肯离开,找了一把木椅子,趴在母亲脚下的病床边,守候着母亲。
疼痛再次袭来,姜长玲在难以忍受的痛苦当中醒过来。
夜已深,病房里寂静无声,而来自胸口处的疼痛如同火山爆发,烧灼着她的身心和意识,浑身火烧火燎痛不欲生。
她想大声喊叫,想跳起来出去透透气,想一头撞到墙上去,想去按墙边的电铃喊来医生护士,再给她扎上一针杜冷丁......只要能减轻疼痛,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她看到趴在自己脚边的儿子,歪着的脑袋朝向自己、垫在两只交叉的手臂上,因疲劳过度正在酣睡。昏暗的光线里,儿子的脸庞扭曲着痛苦着。
她心疼了,胜过胸口上的疼痛。傻儿子,这样睡觉能舒服吗?久病床前无孝子,并不是说儿女不孝,而是谁都忍受不了这样长期的煎熬。
她一动不敢动,咬着牙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呻吟声,生怕惊动儿子。她想,再疼些、再疼些,疼得麻木了,疼得失去知觉了,疼得昏死过去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打扰到儿子。
她在剧烈的疼痛中艰难地跋涉,冷汗湿透了衣衫。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能够痛痛快快地死去倒也舒心。
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坚韧地呼唤着:你不能死,你还没看到儿子娶上媳妇成家,你还没有抱上孙子孙女;你死了,你男人该怎么办,团聚的日子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忍心统统舍弃不管不顾了吗?
在与疼痛的抗争与煎熬中,她试着去回顾自己的一生,试着寻找一路上点点滴滴的欢乐来压制疼痛。
她回忆着跟柳致心的相识、结婚、以及三十年两地分居每一个思念担忧的日子,回忆着生儿育女所经历的每一个担心而幸福的瞬间,回忆着儿子溺水差一点丢了小命差一点痴呆,回忆着年迈的母亲跟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的那些对话......
那些贫穷劳累的日子早已过去,她想象着以后的好光景。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跟男人一同侍弄着塑料大棚和那十几亩的土地,领着儿媳妇去河边洗衣服,摘点瓜果梨枣给孙子孙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