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复州城变得热闹起来,周围四里八乡的农民都涌进小镇子里来,出售农产品置办年货。
农用车驴车马车堵塞了街道,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沿街店铺外的音箱声竭力嘶地较量着音量,寒冷的空气中时不时地响起二踢脚清脆的爆炸声,拥挤与嘈杂之中透着一年当中少有的喧闹。
柳晓楠和岳雪莲下了汽车,在拥堵的人群和各种车辆中穿行了半个多小时,才突出重围,走进僻静的小巷子,回到岳子凡的家里。
一进门,两个人便跳上炕,用一床小被盖住双腿,打着寒战。夜间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到达县城时天刚朦朦亮,汽车还没通,只能在没有暖气的汽车站等候了一个多小时。汽车上也没有暖风,跑了一个多小时,浑身上下都冻透了。
岳子凡给两个人端来热水,询问省城之行,得知一切顺利,便说道:“你俩在我这住一个晚上,明天返回柳子街过年。雪莲,虽然还没结婚,你也要尽到当媳妇的责任,在婆家多做点事情。”
岳雪莲说:“晓楠提出来的,我俩今年春节留在家里陪爸爸过年。”
柳晓楠说:“我俩明天先回柳子街,给村里人写完春联便回来。”
岳子凡摆摆手说:“断然不可,这不合规矩,闺女女婿没有在老丈人家过年的道理,别让我丢脸。”
柳晓楠说:“规矩也是人定的。”
岳子凡不容置疑地说:“流传几千年的传统,必定有它的道理,不可轻易更改。正月初三回来,多住些日子多陪陪我也是一样的,就这么定了。”
吃过午饭之后,两个人领着岳子凡去商场,从里到外给他买了两双鞋两套新衣服一顶帽子。回来后,分头打扫卫生洗衣服,柳晓楠把家里家外地面棚顶清扫了一遍,岳雪莲把父亲换下的衣服枕巾被单被罩全都洗干净,晾晒到院子里。
晚饭后,说了一会话,岳雪莲说在火车上没睡好,也累了,想早点休息,自己回到里屋的房间里躺下。
柳晓楠陪着岳子凡看电视说话,讲述了修改出版的过程和细节,渐渐的哈欠连连。
岳子凡小声说:“老师不封建,累了一天,去里屋好好休息吧。”
柳晓楠说:“我还是陪着老师吧,让我感受一下老岳父的关怀。”
“臭小子。”岳子凡亲自给柳晓楠铺被褥,自言自语般地说:“当年那个学习成绩一般般的学生,怎么就成了我的女婿?”
住了一个晚上,一大早,两个人被岳子凡毫不客气地撵回柳子街。
柳致心正在盼着儿子回来,大棚里的蔬菜正好赶在春节前上市,菜贩子堵在家门口,他一斤一两都没卖,他想让儿子看到他的成功。
儿子媳妇回来后,柳致心忽然改变了主意,与其让菜贩子赚差价,不如自己多辛苦点,亲自到市场上出售,多增加一点收入。
每天晚上,一家人都在大棚里忙活,收割韭菜芹菜,捆绑好装进纸箱,预备第二天一早进城零售。关得玉柳致太和一些乡邻前来帮忙,也常常是十点多钟才能停歇,比任何人家都要忙碌,
柳晓楠跟着父亲进城卖菜,岳雪莲在家协助姜长玲蒸年糕蒸豆包蒸馒头做豆腐,两个人分别体验着并不擅长的生存手段和生活技能。
太累了!岳雪莲还好点,姜长玲不会让未来的儿媳妇累着,柳晓楠却被父亲看得紧紧的,不得有片刻的空闲。
柳致心对儿子说:“我要让你知道,做好一个真正的农民该有多难。”
言外之意,柳晓楠所写的《父亲的土地母亲的河》还是过于浅薄,没能看到农民的付出,没能深入到农民的内心世界,没能掂量出土地在农民心中的分量。
电视都没工夫看,洗洗便四仰八叉地倒在炕上。家中的土暖气烧得很热,睡床也未尝不可,可没有火炕解乏。岳雪莲铺好被褥,推推柳晓楠让他进被窝。
柳晓楠坐起身,还得安慰岳雪莲,替她揉揉肩膀:“你看,嫁给一个农村家庭多么不容易。要习惯农村的风俗,要适应农村的生活节奏,还要学着干一点农活,接受全村人挑剔目光的检验,一个大学老师都没半点脾气。”
“还好啦。”岳雪莲把两条腿伸进被窝,依偎在柳晓楠的胸前:“谁让我爱上一个农民的儿子。见到你二姑,我才知道什么是大家闺秀,那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学是学不来的。在柳叔叔的身上,在你的身上,我同样看到了那种骨子里的气度。我想,我要让我们的孩子也承继下这种素养,我自己先要融入这个家庭。”
“还是小岳老师想的有深度,辛苦了。”
“真的不辛苦,我感受到的是家庭祥和的气氛,温暖、快乐和积极奋进的生活态度,这是我从没有体验过的幸福。以前在家过年,我和父亲相互之间都没多少话可说,过个年也是冷冷清清的。我喜欢这个家,尽管很忙碌。”
“我父亲太固执,他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不会享清福。没办法,我们都得配合着他。”
“我算看出来了,你父亲做了三十多年的矿工,他的骨子里还是个农民。我感觉得到,他正在完善他的人生价值。”
柳晓楠拥抱着岳雪莲:“做儿媳妇的能够理解未来的公公,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忙碌了几天,大棚里的蔬菜几乎销售一空,只留下少部分待春节后出售。关得玉特意跑来,跟柳致心一起算帐,结果是一茬蔬菜近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