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五年过去了,村里人连陈五的名字都遗忘了,甚至都没有人议论这件事了,整整五年没有音讯,余东楼这才叹了口气,不断的摇头,他觉得,人生在世,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最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品质,生意人尤其讲究信誉,没了信誉,什么都不是。
算了,谷子和大豆都算不得什么,言必信,行必果,己诺必诚,这个年轻人没有学到这些东西,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余东楼看着手中当年陈五立下的字据,叹息之余,将那字据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纸团燃烧,火光烁耀,仿佛想一个跳动的人影,在急吼吼的诉说着什么。
一年的冬天,年关将至,余东楼的高堂老母生了一场大病,他找来了几位有名的大夫,大夫们医术高超,可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开药方之中缺少几味药材,然而这几味药材当地都没有,只能去外地采买。
余东楼就想着,反正要去外地买药,顺带着采办些年货回来,让一家人欢欢实实的过个好年。
管家驾着马车,顺着长满松树的官道缓缓前行,满地都是皑皑白雪,马车驶过,两道深深地车辙印留在地上,就像是挂在车轮下的两条麻绳,又细又长。
天空中还飘着雪花,管家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紧握着缰绳,一阵吆喝,快马前行,蓝绸棉帐的车棚里,余东楼撩开布帘探出头来,深呼了一口气,一阵白气从他嘴里哈出,凝结成细细的白霜,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余东楼掏出怀里的汤婆子,递给了驾车的管家。把它揣手上,暖和暖和。
管家接过热乎乎的汤婆子,捧在手里,暖在心里,他的这个东家,对待下人,向来都视作亲朋,吃喝住行,也从来不会亏待他们。
冒着大雪赶了几天的路程,终于是来到了外地,天寒地冻的,天也黑了,余东楼就和管家住进了客栈里,安置好马车后,余东楼特意叫了一桌热乎乎的饭菜,招呼那管家一起吃,那管家也不避讳,早已经习惯了,两个人就像朋友一样围在桌前喝酒吃菜。
睡了一觉过后,天刚蒙蒙亮,管家就来叫余东楼出去一起采办东西,而余东楼却告诉他,回屋里再睡个回笼觉,等到正午,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在出去,余东楼这么做,无非是觉得管家冒着严寒赶了几天马车,多留点时间叫他去休息。
还有一点,那就是时间太早,许多药铺都还没有开门,采办年货都在其次,买药才是正事,吃喝再好,也没有母亲的汤药重要。
管家之所以冒着严寒爬出被窝,那也是因为厚道,东家心贴心待他,他则更要卖力气为东家做事情,要是稍有懈怠,他良心上都受谴责。
到了正午,雪停了,拨开云雾见青天,太阳也跟着出来了,冬日里的阳光虽然稀罕,可洒在人身上,那一丁点的余温也能叫人舒服好一阵呢。
余东楼顺顺利利的买好了药材,随后便和管家一起去杂货铺去采办年货,这平遥古城虽然不大,但也是历史悠久,当地有许多出名的特色,尤其是以牛肉和驴肉最出名,来这里采办年货,要是不买点牛肉和驴肉,那可就白跑一趟了。
进了杂货铺,那店主人热情的招呼了余东楼,听了余东楼和管家的口音,连忙问道:听您的口音,像是关中来的吧?
余东楼环视着铺子里的东西,哈着气搓着手说道:是啊,渭城来的,就是大诗人王维写的那个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地方,不过这秦晋两地的口音差别不是很大,这你都能听出来?
店主人嘿嘿一笑,连忙吩咐店伙计上茶,随口说道:三秦古地虽说是邻省,可十里不同音,一个地方的人口音都有差异,更何况还隔着省呐,前几年来我们平遥做生意的秦商很多,我一听他们说话,就能猜出来他们老家是哪里的。
老板你还真是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啊?余东楼笑着打趣道,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哎,您还真别说,前几年我这店门口就来过你一个老乡,口音和你们一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跳着一石谷子一石大豆,就蹲在我这店门口做生意,唉,说出了您也别多心,我这杂货铺本就是小本买卖,你这老乡挑着杂粮在我门口抢生意,被我给撵走了。老板说着说着见余东楼的脸色不对,连忙一声尬笑低头不语。
余东楼的脸色骤然大变,抬头盯了那店主人一眼。
唉,我都说了,您别多心,这年头,做买卖都不容易,我也只是劝劝他,叫他去别处摆摊去,即没打也没骂,客客气气的跟他说的,那年轻人也很识趣,挑着担子就走了,去别处摆摊去了。店主人一边说一边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余东楼放下茶杯问道:那,那个年轻人后来去哪了?
店主人长叹了一口气,拿起鸡毛掸子掸了掸桌子上的灰尘说道:唉,小伙子人挺踏实的,豆子和谷子我们这里不缺,卖的也慢,小伙子人生地不熟,夜里就睡桥洞底下,时间长了就落下病了,虽说后来豆子和谷子都买完了,可那小伙子也病的一命呜呼,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会死了呢?余东楼有些难以置信,听到陈五的死讯,他宁可希望陈五是拿着卖粮食的钱逍遥自在去了,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病死了,五年没有音讯,余东楼原以为这陈五背信弃义没脸回去,想不到竟然已经客死异乡了。
是啊,他在当地也没有个亲属,病死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