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风并不相信,不说刚刚甄连城淡淡提到的欲取必予的玄微之术,但凭世上没有温热湿润的胭脂一事,便可知道,甄连城被这可以随意改换身形的神药反噬了。
不仅仅是唇边渗出的血,还有他被鲜血衬得苍白的唇色,唇瓣的颜色几乎与周遭白皙的肌肤化作一样的色泽,只有近距离看,才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浅粉色。
心中微微刺痛了一下。
然而当下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不适,甚至是甄连城的不适,贾东风望进甄连城坦荡如水的眼眸:“如何?”
“是蛊毒,而且是活物。蚂蚁药酒可以克制,陛下无需过于忧虑兰陵了。”甄连城温润一笑。
说起来此事的大功臣,竟还是远在钦州的傅欢情。赶在蜀州急疫前,就将兰陵防了个十足十。
贾东风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我要去蜀州平乱。”
“陛下凤体欠安,又怀着皇嗣,委实不宜过于操劳。微臣的本事陛下也看到了,还请陛下允许微臣代陛下走这一遭。”甄连城点了点头,却说了另一个方案。
虽说名义上是蜀州平乱,实际上却是救疫,贾东风亲自到蜀州,不仅仅平复兰陵的猜疑,更重要的是替霍天启平复失掉的民心。
如果她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更加应该让自己代替她去了……
“我去蜀州,平的可不是霍天启。”贾东风干脆利落道,“我还要以牙还牙,蛊债蛊偿。”
果然如此。
早就布下的孟章这枚棋子,终于要动了。
“我不可能整日枕戈待旦,忧心忡忡地等着他们。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我要到蜀州,取蛊虫,还要把蛊虫送到钦州前线,一旦萧恒远胆敢趁火打劫,便让他也尝一尝不战而败的滋味。”
段珲就算与萧恒远合作,也不可能把解蛊的法子告诉萧恒远。两人合谋大周的同时,必然也是相互顾忌的。
北魏骁勇善战,大理一旦交出蛊毒,只怕转眼就会被啃得渣都不剩。眼前暂时的合谋,不过也是为了暂时共同的利益。
所以用大理的蛊毒去屈北魏之兵,是绝对可行的。
如果运气好,还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起来。
贾东风的嘴角荡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充满胸有成竹的狠厉,“至于大理,我要火攻毒瘴,看看是大理的毒虫厉害,还是火厉害……”
从蜀州开始伐树,烧林,只要一把大火下去,火破毒瘴指日可待。
凭借傅家兵法精兵穿插,釜底抽薪,攻破大理,也不是不可行。
“所以,”贾东风最后斩钉截铁道,“甄相不可能替代朕的,甄相要替朕坐镇兰陵这座空城,在所有的部署完备之前,兰陵是最危险的地方。”
傅欢情领兵在北,孟章领兵在难,中间兰陵空虚,只有京城的兵马司和世家门阀的府兵。
兰陵是大周的皇城,它对大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兰陵富饶,人民富庶。
萧恒远和段珲很难不动心,就算明着看来,大理和北魏不可能绕过南北防军直捣兰陵,但北魏和大理的探子刺客,可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可以搅乱大周民心的好机会。
“兰陵的安危,就交给甄相了。”贾东风主动伸出手,握住了甄连城的双手。
许是高烧未退,她的手滚烫似火。
甄连城的手却如冰雪般透着刺骨的寒意。
贾东风滚烫的手,因着那冰雪般的寒意感觉舒适了一些。
甄连城的寒冰似的手,也被贾东风捂得有了些许暖意,掌上传来的触感温软,甄连城抬起眼,含着笑点头:“好。”
贾东风想得很全面,包括以兰陵为饵,让他承担守兰陵的职责。
每一步都深思熟虑过,每个环节、每个人,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没有比他更适合守兰陵的人,并不是说他去不得蜀州,但如果贾东风自己留守兰陵,兰陵就会更危险,而且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北魏和大理期待大周分兵。
贾东风就用自己和兰陵分别为饵,让北魏和大理也有两难之选。
贾东风持续握着甄连城的手,意有所指地淡淡笑开:“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既然我是大周天子,只能狠下心,为了大周的百姓,抛弃一些不必要的情绪。”不必要的情绪,一是对敌国百姓性命的顾惜,萧恒远和段珲不顾惜大周无辜的百姓,她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是不必要的感情,譬如甄连城,譬如傅欢情。
“那陛下要快些好起来。”甄连城闻音知意,轻轻挣脱开贾东风的手,慢悠悠行了一礼,“这样才能早日南下救疫,解了霍天启之困。”
贾东风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对,而自己若再不抽出手,只怕沉沦更深不可自已,生出别的妄念,动摇她的命相,那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我会的。”贾东风像是抽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打了个哈欠,靠着鹅毛垫闭上了眼睛,不一会的功夫,呼吸缓慢均匀起来,显然是真的睡着了。
望着贾东风秀丽绝伦的睡颜,甄连城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终于不负自己所望地成长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对别人狠下心肠,不再用手中那柄生杀予夺的剑刃总是划向自己。
这样就算自己身死,她也应有能力自保了。
由于自己无法忘情,牵机之毒蔓延极快,已经攀爬至小腿,恐怕自己是活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这样的他,最适合守兰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