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东方远正在诊室给一个病人把脉,忽然听到有人问:“东方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还得忙多长时间啊?”
东方远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杜一鸣来了。杜一鸣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急切地说:“俺爹今儿早上起不了床了,我想请先生去给他看看。”
东方远说:“你先坐板凳上歇歇,我给这个病人看完就跟你一块去。”杜一鸣说:“那好,东方先生,我就在门外等着你吧。”
过了一会儿,东方远背起药箱就和门外等候的杜一鸣一起往杜慕甫的私塾匆匆走去。
见到坐在床头低声呻吟的杜慕甫,东方远大吃一惊。才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杜慕甫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脸色蜡黄,脸颊朝里凹陷着,稀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而且几乎全都白了。东方远掀开他身上的被子,看见他的肚子鼓鼓的。
杜一鸣拿了一把椅子让东方远坐。东方远就坐了下来,他问:“杜先生吃饭咋样啊?”杜慕甫的老婆用衣襟擦着眼泪说:“从去年冬天,他的饭量就不行了,走路脚底下就没有根。可苦了一鸣这个孩子了,还得替他给学生上课,还得天天给他打豆浆。原以为开了春,天暖和了,他就好了,谁知道他一天不如一天。”东方远点了点头。
东方远笑着问杜慕甫:“杜先生,你这阵子还喝酒不喝了?”杜慕甫用微弱的声音说:“不喝了,早就不喝酒了。”
杜慕甫的老婆气恼地说:“他要是不喝酒就好了。为了不让他喝酒,我就把钱都藏了起来,谁知道他会偷偷地去买酒,没有钱他就赊账。他把一坛子酒放在床底下,有一回他偷喝酒被我逮住了。我跟一鸣说了这个事,一鸣说他爹心里不痛快,就让他天天喝二两吧。一鸣去街上把账给他还了,又给他买回来一坛子酒。”
杜一鸣接过了母亲的话,“我让他一天喝酒不能超过二两,他满口答应。因为俺爹的身体不好,过年的时候俺就都没有回老家。因为我之前没有在咱这儿过过年,我想要是有谁来我这儿,大过年的,不得准备二斤酒招待客人嘛,我就又买了几坛子酒。结果有亲戚朋友来,也没有在我这儿吃饭。要是家里没有客人,我自己平时就不沾酒,那几坛酒就一直放在那儿。谁知道上个月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那几个坛子都空了。”
杜慕甫羞愧地低下了头。
东方远说:“杜先生饭吃得少,身子有点虚,以后多吃点就好了。三两天给他炖一只鸡、烩一条鱼,给他改善改善伙食。贤侄,你跟我一块去拿些药吧。”
东方远站起来对杜慕甫说:“杜先生,以后多吃一点饭,身子就慢慢好起来了。”杜慕甫微微点了点头。
在返回永春堂的路上,杜一鸣问东方远:“东方叔,我爹的病不要紧吧?”东方远停了下来,“贤侄,我以前遇见过几个这样的病人。”杜一鸣急忙问:“那几个人最后都好了没有啊?”
东方远摇摇头,“依我看,你爹撑不了半个月了。”杜一鸣顿时呆住了。东方远又说:“贤侄,生老病死,是谁也挡不了的。你随我到永春堂,我给你爹开几剂消肿利尿的药。趁你爹现在神志还清醒,趁早带他回杞县老家吧,让他跟老家的亲人见见面。你娘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她会明白的。”杜一鸣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事一定不能跟你爹说!”杜一鸣说:“我知道。”
二人走进诊室,东方远拿起毛笔飞快地开出一个药方,他把药方递给杜一鸣,“拿着药方开药去吧,你爹想吃啥就给他做啥,好好尽孝吧。”
杜一鸣接过药方,然后给东方远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东方叔了,我把学堂安顿好,就带着俺爹、俺娘回杞县。”东方远说:“别忘了跟你岳父说一声。”杜一鸣说:“我知道了。”
说完,杜一鸣就走了出去。
东方远站起身穿过小门走进药房,他指着杜一鸣对老贾说:“贾哥,这个是达海的女婿,他是来给杜先生抓药的,别收他的钱了。”老贾说:“我知道了。”
杜一鸣说:“东方叔,你得留一个本钱啊!”东方远笑了笑说:“这几样药都不值钱!”
杜一鸣走后,老贾问东方远:“存远,我看杜先生的儿子有些不高兴,杜先生的病不要紧啊?”东方远说:“已经病入膏肓了,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老贾又问:“杜先生他本人知道不知道啊?”东方远说:“到了这个时候,他本人应该清楚。不过我没有跟他说,我跟他儿子说了,让他赶紧带他爹回家。”
这时,听到有人在诊室喊东方先生,东方远就急忙走了过去。
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吴通江领着小孙子来街上买点心,就顺便到永春堂坐坐,东方远给他倒了一杯茶。吴通江的小孙子不愿意坐下,他好奇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聊了几句,东方远就问起了杜慕甫的事。吴通江说:“一鸣带他回去的第三天,他就咽气了。一鸣派人来接咱二闺女还有那个外孙,我让吴飞跟他们一块去了。俺亲家的‘一七’都过了,昨儿个一鸣他一家三口就回来了。”
东方远说:“当时你咋没有跟我说啊?杜先生是自强的老师,他走了,我也应该略表心意啊!”吴通江说:“他家离咱这儿这么远,我也就没有跟你说。”
吴通江的小孙子走过来拉住爷爷的手说:“爷爷,咱走吧,这个屋里味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