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里又有谁人不知道,沈虔向来是个矜贵清冷的主儿,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关于他感情的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出来。此刻听到这番放低身段的话从他口中抖落出来,还真叫人大吃一惊。
徐岩转笔的手一顿,唇瓣虚张,一副欲言又止满是诧异的模样。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同样不知所措的陆运,两人瞬间变得呆头呆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顷刻间,整个空间内静得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听到细针落地的声响。
沈虔微微低头,猛地闭了下双眸又睁开,带着些许的疲倦。
他倒是不觉得方才脱出口的话有任何不妥,只是那两个毛头小子的反应让他甚是不自在。
男人扫视一圈四周后抬步往门的方向走,没太多情绪。
沈虔一走,徐岩整个人还是懵懵的,陆运悬着的一颗心旋即落了下来。
“卧槽,沈队还真是语出惊人呐,我胆儿都快吓破了刚才。”陆运眨眨眼又拍了拍胸脯,余光瞥过徐岩的时候,那小孩的脸依旧不自然地僵着,看起来有些好笑。
陆运噗嗤笑出声,长臂一伸,在徐岩的脸上轻声拍了两下,“你这小孩还真经不起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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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沈虔走到车边,打开了后备箱的门。
他从小到大对艺术就不感兴趣,即便是和佟柔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对画作有丝毫深入的了解。
在他眼里,一千万的画和一千块的画并没有太多差别。甚至在很多时候,他还会觉得一千万的画抵不上一千块的画好看。
也不知道沈虔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轻笑出声,连带着唇角稍稍上勾,眉眼都带着暖意。
没有过多犹豫,他仅仅是盯了两秒钟就伸手把画拎出来,往鉴证科送。
关上车门,沈虔转身走了几步路后又停下,掏出手机给周煜发了条消息。
要到东西之后,才又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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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警队之后,佟柔径直打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方俊仁已经出门了。
佟柔踏进屋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兴许是太久没有回来这里,心头总有股说不上来的陌生和感慨。
方俊仁高大的形象不自主地就往她的脑子里钻,佟柔鼻头发酸。
佟雅当年未婚先孕,为了落实佟柔的户口问题,和方俊仁结了婚。
二人早年就相识,方俊仁对佟雅并无非分之想,只是当年方父方母催婚催得紧,佟雅正处危难之际,便匆匆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倒是意料之外的和谐美满,吵架成了稀罕事。
佟柔出生之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佟柔成为了温室里的花朵,方俊仁和佟雅对她的关怀都是无微不至的,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还是小姑娘的她以为,她们一家人会一辈子都这么幸福,被上天永永久久地眷顾着。
可悲剧发生了。
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佟雅死了,死于大火里。
警察说,她是自杀。
此后,方俊仁独自一人抚养过她一段时间。
再后来,佟柔便出国钻研绘画了。
岁月像是米缸里的大米,挖一碗少一碗。在吃食人还未曾发觉的时候,就悄mī_mī地见了底。
佟柔缓过神来吸吸鼻子,去厨房烧水喝。
接好水后,烧水壶开始作用。
她背倚冰箱,微微出神。
烧水壶在作用的时候声响很大,哗哗地发出噪音。
佟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还没按亮,靳绯的电话打了过来。
佟柔顺势接通。
“画廊出事了?”
靳绯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并不着急,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
佟柔听着好笑,眼睛盯着在冒烟的水壶,上下唇瓣一张一合回应着对面那头的人。
她笑了笑,揶揄着:“看来人虽然在国外消息也可以这么灵通啊,可别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
靳绯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急了,佟柔话音堪堪落下她就忙不迭地接上,“姐,行不行,叫你姐。可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怕是消受不起。”
佟柔:“哪儿能啊。”
烧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佟柔上前去拔了插头,又退回来靠在冰箱上,接着跟靳绯聊七聊八。
佟柔:“画被人泼了,你知道吧?”
靳绯嗯了声:“林思昂刚才跟我交代了,感觉还挺严重的。”
佟柔抠了抠手,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还行吧,没有太大的损失。也就一幅不太重要的画,泼了就泼了呗。”
说心疼自然也会心疼,但是说实在的,也没有太心疼。
就像是她说的那样,被泼的也只是一幅不太重要的画,价值并不足以诱她放在心上。大不了,再画一幅就是了。
靳绯松了口气,“听起来你应该是可以处理好的。”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要是自己办不来就call我,过两天我就回矜城了。”
佟柔:“那是当然,毕竟是你找的好地方。”
“是是是。先挂了,我这边要开会了。”
“好。”
佟柔收了手机,现在已然十点了。
她倒了杯开水之后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人一旦静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
开水使得玻璃杯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佟柔柔嫩的唇瓣抿住杯口,好半天都没松开。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过于戏剧性了,完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