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身后,随行众人跪了一片,一个个呜呜咽咽的。
众人当中,一具尸身格外醒目。
齐冰伶赶忙凑到近处,自一片血迹斑驳中认出了祝子安的脸。
她伸手去探,已经没气了。
闻讯赶来的严夫子和几人一同将祝子安抬到附近帐中。齐冰伶则被林成顺势拉至一旁。
直到现在,齐冰伶都不能完全相信,老天偏偏在这个时候给她开了这样大的玩笑。
“文若呢?我去与她说。”林成道。
“不。”齐冰伶拦住他,“不能让她来。”
“为何?你若瞒她,日后反倒说不清楚。”
“她对我心有不满,我如何与她说清楚!”齐冰伶绝望道。
先前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祝子安一死,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无论齐冰伶说什么做什么,上官文若都不会再原谅她。
“是我没能救下子安兄,我去向她赔不是。她可以怪我,但觉不能怪你。你二人若再不能齐心,恐还会遭人算计。这次不就是教训吗?”林成道。
“你为何要与她赔不是?”齐冰伶逐渐听不下去,“你我置身战场所做决策有错吗?难道我要用全军将士的性命,去换祝子安一人不成?”
“伶儿!”林成喝止她。
齐冰伶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林成叹气,忽然偏头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像是站了许久了。
“文若……”林成朝她走近半步。
上官文若朝后退了半步,顿了顿,才朝前走。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终于站在祝子安面前时,仿佛过了一个四季。
春季的希望,夏日的炽烈,秋日的哀凉,冬日,又回归绝望。
“子安,”上官文若故作镇定,如常地望着那副才被严夫子用温水擦净的脸。
祝子安一袭白衣平躺在靠内的木台棉布上,台下四角都放了灯,昏黄着黯淡着孤独着。一行人的哭声闯进上官文若耳中,却入不了心。她不知为何一时呆立原地,刻意封锁着四下的哀嚎。
“诸位,请,先出去。”上官文若强硬道,还是用她一贯的语气。
众人的步伐很沉重,许久才带着呜咽哭声离开帐内。
上官文若觉得身旁仿佛凉风袭过。那阵莫名的颤抖,终究还是被她强忍了下来。
胸腔阵阵作响,痛到她用手扶住心口。
“二爷!”祝小五闯进来,委屈地落了泪。
“不准哭。”上官文若有气无力地教训他。
“出去!”她又喝道。
“可是公子……”
“没有可是……”
祝小五哭着出去了。
帐子放下的瞬间,上官文若几乎是冲到了那木台前,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困难起来,却硬生生咬唇克制着。她把手里攥着的子夜散颤巍巍塞进子安嘴里。
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放下心来?
她站起身,在屋角取了香炉点了香,放在旁侧。那一炷香的时间,她像重度了一世一般。
彼时坠溪、病重、服下子夜散的生死关头,种种大难,都没让她觉得这样难过。
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背后永远站着那个人。
那个一直记挂着自己的人。
那是她知道,这世上还残存着一个她可以信赖的人,一个她无需掩饰无需伤神可以坦诚相待毫无顾忌的人。
上官文若无法想像,那时,给自己喂下子夜散后的子安,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这样带着期盼守在香炉旁,只是此时她都不确定子安到底是服了子夜散还是真的离开了她。从回营,她不问也不答,旁人的话宛若微风,她的心却坚若磐石。
她还是把子夜散拿了出来,或许就是那一瞬,她坚信了心底的答案。她到底是怕的,她再不敢对自己说谎。第一次,她似乎在做一件毫无理智可言自己却也义无反顾的蠢事。她不愿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哪怕为子安诊一次脉,更不愿跟着那些乌合之众哭啼得没了样子。她只是武断地下了结论,那个她无论如何也要劝自己去相信的结论——子安只是服了子夜散,他没有死,没有……
她相信等待她的是一个必然,无须怀疑。在上官文若的心里,奇迹终究是懦弱的,她信自己,即便错了无数次依旧如此,她更胜过相信自己地去相信子安的许诺,甚至依赖上了那些缥缈的浮语。
上官文若想了许多,每件事孤零零都没着落,更串不起来,毫无逻辑。
她听见林成在帐外冷冷的问候,却还是不愿出去,哪怕只是去行一个礼,说几句客套。
她实实在在地倦了。
她看着香边氤氲的雾淡了下去,直到湮没在一抔土里,再升腾不起来。
“子安,”她转过头看向他,慢慢地把手放在他额上,却只是触到了刺骨寒意,“子安,”她轻悄悄的话里还带不出感情,所有难过压在心里,化作一阵阵隐痛。
她无知觉地留下泪来,泪滴淌在手上,无痕地又落下,好像什么也未发生过。
“你醒醒,”上官文若攥着手抵住木台边,身体一节节滑落一旁,见证着心中先前所有的期盼一点点变成无力。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木然地把头狠狠砸在自己抵在台边的手上,眼泪随着呼吸起落被一点点赶着浸出来,却仍是安静的。
战场上的生离死别,上官文若早应麻木了,她甚至可以像之前自己从心绪的波动中拉回现实,投入到随时可能爆发的激战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