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一路向西,出了城,又行了许久。直至日暮时分,立在一户人家院外,才总算是能歇歇脚了。
篱笆院内走出一名老妪,一眼认出了祝子安,急忙让他进院,边走边道:“双儿姑娘就在屋内。”
祝子安朝她点头致道谢,将啼哭的念儿小心交到老妪手上,这才进到屋内。
秦双立在窗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手心已出了汗。窗子大敞着,祝子安一举一动,她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一言不发。
“双儿,我来了。”祝子安轻轻走近她道,“他们人呢?”
秦双满腹的话此刻半句也说不出了。她望着他,似恨而怨,甚至于有些刻薄。她太清楚不过,若非那几人在她手上,今日他绝不会来。
可生气归生气,秦双照旧柔声道:“里屋呢。”
祝子安松了口气,面带微笑谢她,“我就知道,双儿做事最是稳妥。”
说罢掀帘来到里屋,只见地上确实躺了三人,自左向右,正是袁氏兄弟和简空。因这屋内地方狭小,三人如叠罗汉一般,紧紧挨着,四仰八叉,睡相极差。
“每隔三个时辰,我便给他们用一次迷香。现在时辰快到了,二爷可还想让他们继续睡下去?”秦双倚在门边问他。
祝子安蹲下,拾起袁虎袁豹二人的手,掐住脉,细细看了片刻。这二人中香时日过久,再睡下去会有损身体。想罢默默摇了头。
“双儿,马车还在吗?”祝子安问。
“在的。”秦双答,“只是车夫已被我遣回城内了。”
“不碍事。今夜,可否借你的马车一用?”祝子安起身问她。
秦双顿时神色黯然,可自她口中,却还是说了“好”。
他所求之事,没有一样,她会说不好。
“那就多谢双儿!”祝子安双目已笑成了一条线。
秦双却笑不出,只问:“二爷今夜就走?”
祝子安有些尴尬地收住笑,只点了点头。
秦双已自他神色看出答案,又问:“那么这次是去哪儿?”
“琉璃。”祝子安一带而过。
他没有细说,秦双便懂了。那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做什么?”秦双看着他,心中甚是委屈。
祝子安微微叹气,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依旧草草答道:“去找一个人。”
“是这孩子的娘亲么?”秦双毫不避讳地道。
语出惊人,祝子安毫无准备,更不知如何答她。阿若,虽说不是孩子的亲娘,可于秦双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我懂了。”
秦双说罢,掀帘出去了。
“那你,还会不会回来?”帘外,她忽然又问。
不知为什么,她问及此处时,偏偏要避开他。秦双的手紧紧攥着帘角,虽只是暗暗用力,却还是让祝子安察觉了。
会不会回来,现在他也说不好。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阿若。这是他这几日几夜唯一想清楚的事。无论她会不会见自己,也无论她还会不会出口伤人,他都要找到她。
她已是亡海盟主了。那么接下来,真的要亡海吗?祝子安每每想到此处,思绪便断了。往后种种,深渊一般。
偏偏他又知道了师父的计划……
既是知道,若不及时阻止,后果自不必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康王府出事,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若去送死……
可是要阻止这一切谈何容易?或许到了那时,双眼一闭,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祝子安叹气,欲言又止。
“我懂了。”秦双先于他道,慢慢地松开那帘子,出了屋。
良久,马车终于备好了,秦双再回屋喊他时,已是两眼红红。
祝子安不忍看她。先将屋内三人分次送到车上,自己则坐在车外临时当了“车夫”。
“二爷,路上小心啊!”老妪将念儿重新放于他怀里,又颤巍巍回到屋内拿了一袋米饽饽出来,非要留给他做干粮,以报答昔日救命之恩。
祝子安不好拒绝,还是收下了。
秦双始终低着头,不悲不喜。她虽换了身素洁衣裳,周身却仍是旖丽花香。她自小便在青楼,学习调香十余年。所调之香摄人心魂,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住。
也唯有他!
怪只怪自己年幼祝二爷最是多情。
可时至今日,秦双才彻底明白,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因而才会对其他人绝情至此。
秦双转身朝屋走,并不想与他作别。
“双儿,对不起。”祝子安忽然道。
秦双愣住,背对着他,双唇翕动,小声哽咽着说:“二爷知道这不是双儿想要的。若二爷心中有愧,那便回来找我。我会一直在通州等你。”
祝子安垂下双眸。他明白此话不能再答。他已骗她够多,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说谎了。
目视前方,拉紧缰绳,上下轻轻一抖,马车一路朝北而去。
待到次日天明,车内三人才昏昏沉沉地爬起来。
祝子安听到后方异动,偏头问道:“醒了?”
简空最先清醒过来,朝旁一看是袁氏兄弟,惊!
一掀帘,见是祝子安,大惊!
“侄……”
话未出口,先被祝子安封了穴道。
“怎么?简统领忘啦?我是石福啊!”祝子安笑道。
石福是个什么东西?简空很想皱皱眉。
“现在想起来了?”祝子安问,转过身朝前看路,又道:“想起来了就眨眨眼让我知道,我好给你解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