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逐域纳蓝夜心为妃,赐号“林夕夫人”,迁入“清扬婉集”。知情人都懂“林夕”是何含义。林夕,乃梦字解体。识文者亦懂何谓“清扬婉集”。诗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大约逐域已入甜蜜梦境。
你仿佛从未想过“蓝夜心”三字对你而言是什么定义。等到离了她,等到身旁再无她的影子,你才知道她已像玡衣那样不可或缺。
无妨无妨,等你胜了,她自然会回到你身边。
你这么安慰自己。
蓝夜心自进入逐域后宫,不论对谁,施礼回礼都是轻点螓首,哪怕一个语气词都未有说过。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蓝夜心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王子妃都被她踩在脚底。流言传入王后耳中,王后便传她入宫,她回来之时,针孔满身,鲜血点点。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怎样让自己的痛楚变得更有价值。她轻易地令逐域忆起蓝柏玡衣的死状。逐域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濒临死亡边缘的蓝柏玡衣一样。你适时地告诉逐域她是哑女,有口难开。
天知道要你在公主身上实施亡妻那般难产而死的悲剧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但是,在自己和蓝柏玡衣曾经遭受的痛苦面前,谁都显得死不足惜。
公主死后,逐域彻底将对蓝柏玡衣的感情倾注到蓝夜心身上,可在你眼里,她并不稀罕。因为在她被噩梦连连惊醒的夜里,你总是守在窗下,告诉她你在。你以为她依赖你,信任你,会听你的话,可她的心还是背叛了你。
你静静地站在王子府邸的膳房里,从锅里舀出一碗元宵递给她,嘱咐她定要让逐域吃下。可你终究失望了。你想着,难道她和玡衣一样都爱着逐域吗?你千方百计要逐域痛苦,可逐域在痛苦之中仿佛得到了新的幸福。你开始不解,别有用心地盯着她。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相似,你一时间迷乱在蓝柏玡衣和蓝夜心之间。
但不论蓝柏玡衣如何无视你,你也是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毕雪都。你先逐域一步认出她来,认出这个哑女蓝夜心,其实就是你心心念念、永世不忘的蓝柏玡衣。你知道她或许和你并非同类,但你不在乎。在逐氏王朝被你颠覆之时,你挥剑指着逐域咽喉,要他把她还给你。
他孤傲挑眉,话说得滴水不漏:“你将她送给了我,我用一城军队交换,这是场交易。既是场交易,何来讨还之说?”
“她在哪里?”
“你将这满城军队还我,我就告诉你我将她藏于何处。”
你皱了眉头,逐域却笑开了。他含笑带伤对你说:“我一早就知道你不舍得。”
“我会找到她的。”
“她答应我会好好活着,我愿相信,你找到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好好的。但即便不是一堆白骨、一座枯坟,你又能如何?她终究不会爱你。”
你的手撑住额头,实在找不到理由自欺亦欺人,于是不再作答。
逐域反倒来势汹汹:“其实你应该明白纵使你杀我千次百次,都换不回她。”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她?你不了解,也永远都不会了解。”
“纵使不了解,她最后选择的,也是我,只有我。”
这句话刺痛了你的耳膜。你一阵烦乱,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两人只僵持着,周边是冷冰冰的毕家护卫。
逐域从容地闭眼,告诉自己她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近在眼前,看起来却远在天边。
其实逐域丢了船桨,将她置于一艘小船上,远远地将船推上了海面。她在船上远远地看。由于太远太远,她听不见你和逐域对峙所说的话语,着急得几乎疯了。
当年,深蓝的海水洁净无比,只针对化为人身的人鱼,随便一滴即可教她的血肉溃烂。手一触及海水,便有灼伤般的刺痛。海水渗进伤口,和着血肉剧烈作痛。她遽然收手,对着伤口吹气,却又迅即咬唇不语,复又将手放回海里,以手作桨,最后竟干脆跃入海中。
黑夜里,海水泛起热气,发出嘶嘶声。
你望向海面,眼中溢出无尽喜悦。
她终于跌跌撞撞跑上沙滩,跑向你,却是张开双手护在逐域身前。
那嗓音几乎崩溃了:“毕雪都,若他不生,我亦跟从!”
她的声音响在风中,响在你耳畔,让你感到惶恐。逐域也因听见蓝柏玡衣的声音而震惊。
“你就这样讨厌我。”你眉眼析出痛苦神色,“你就这样想要离开。”
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落成一道长长的线。“你说,你要的是江山。”
你紧紧地闭了闭眼,忆起四年前的风雪夜。
那个风雪夜,你抱着她驰骋过城中的无数街道,迎着风雪马不停蹄赶到城外的医馆。听说那是前任老太医所开,他妙手回春,乃当时医者第一人。每个昼夜她冷得颤颤巍巍,像是野地里饥寒交迫的小兽。你抱来全府所有的棉被,通通裹到她身上。
毕岫杉说这样不透气。
你认真地说:“她说她冷。”
你紧紧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呵气。
不眠不休七个昼夜,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苏醒以后抱着你,一次次痛哭,却愣是哭不出声。那种有口不能言的无奈在她的演绎下,恁样让人心疼。可现在的她,却从容自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