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驿馆
群儒盛宴一过,驿馆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除却少数院落中尚还住着人,大部分别院已被捯饬得干干净净。
北堂璃音前脚刚踏入驿馆别院,就见春夏一动不动地躺在梧桐树下,了无生气。
“春夏,醒醒!”
一想到春夏极有可能弄丢了解药,北堂璃音气不打一处来。
她站定在春夏的尸首跟前,不耐烦地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春夏略显僵硬的身子。
“死了?”
北堂璃音面露困顿之色,这才注意到春夏僵直的身体旁,那一摞不堪入目的画册。
她蹲俯下身,拾起画册,仅仅只翻了两页,血红的双眸中已蓄满滔天的恨意。
“凤无忧,去死!”
她发了疯地撕扯着手中画册,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街被凌辱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而不日前,她被拖入乞丐窟中所受的屈辱,再一次化作满腔的怒火,涌上心头。
孤身一人于偏房中收拾着行李的麝月听闻院中动静,循声而来。
她见北堂璃音魔怔了般声嘶力竭地哀嚎着,轻轻皱了皱鼻头,一时无言。
沉吟片刻之后,麝月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再懒得搭理北堂璃音。
“站住。”
北堂璃音回过神,她倏然起身,拦住了麝月的去路。
麝月双腿发颤,心生惧意,吓得只想磕头求饶。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北堂璃音已不是北璃公主,根本不足为惧。
少顷,她鼓起勇气,微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北堂璃音,我已经不是你的贴身侍婢,你没有权利对我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北堂璃音浑若无事,站定在麝月身前。
她右手拿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樱唇含笑间,举手将麝月毙杀于刀下。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胆敢背叛本宫,就该料想到这一日。”
北堂璃音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生机被掐断,心头郁愤难纾,猛踹了几脚气绝身亡的麝月。
比起一刀毙命,她更喜欢凌虐人心。
故而,她见麝月静静地蜷缩在她脚边再无力挣扎,便失去了兴致。
“贱婢,让你背叛本宫!”
北堂璃音怒目切齿,手持利刃,肆无忌惮地在麝月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血口子。
除却愤怒,她心中还生出了一丝委屈。
数个月前,她是受尽宠爱的北璃公主,身份尊贵,万民景仰。
而今,她却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苍天无眼”
北堂璃音瘫坐在地,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公主何以兀自垂泪?”
一道低沉悦耳且极富磁性的男声传来,惹得北堂璃音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利刃。
入眼,是一双玄纁色云跟长靴。
北堂璃音眉头轻蹙,缓缓抬眸,怔怔地看着身前皮笑肉不笑的敖澈。
敖澈一改往日的淡漠冷傲,他徐徐弯下腰,向北堂璃音递去了一方洁净的帕子,“说到底,公主也是一个可怜人。”
北堂璃音怯生生地接过帕子,声色哽咽,“敖澈,难道你也和那些趋炎附势之流一般,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话音未落,腹部突然传来阵阵绞痛之感。
灭顶的疼痛,让她暂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如同病入膏肓的痨病鬼,佝偻着腰身,蜷缩在地,苦苦挣扎。
“啧”敖澈唇齿含笑,淡漠地看着痛苦不已的北堂璃音,缓声道:“公主可愿再回北璃?”
“不。”
北堂璃音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她做梦都想着夺回公主之位,可她却再无勇气,对上北堂龙霆满是失望的眼神。
“可惜了。我还准备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意思?”
北堂璃音瘫倒在地,她颇为吃力地抬了抬眼皮,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前仿若多出数个重影的敖澈。
敖澈淡淡开口:“不该你问的,千万别问。若是愿意回北璃,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
北堂璃音心知肚明,若是留在东临,君墨染、百里河泽二人绝不会放过她。
再者,北堂龙霆虽对自己失望透顶,但这一十七年的情义还在,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派人追杀她。
深思熟虑之后,北堂璃音轻轻颔首,声音细若蚊蝇,“我愿意。”
“好。”
敖澈拍了拍她瘦骨嶙峋的脸颊,旋即命随从将预先准备好的男装和面具扔至她面前,“凤无忧女扮男装多年都未被识破,你也一定可以的,对吧?”
北堂璃音点了点头,她虽不清楚敖澈的意图,但她隐约间依旧能察觉到敖澈的变化。
他,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忠君爱国的北璃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