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在海面上漂了二十几日,终于抵达泉州的刺桐港岸。这里海上路径畅达, 遍布着朝内海外的蛮夷商贾, 增辟建置船舶司和货栈, 明殷朝的香料和草药有半数皆出于此处。
从此地取道再往西行十日即到与鄂西交界的梁州, 那时再转陆路便只需三日。
停下采买补给约莫需要一两个时辰,趁着空闲, 苏果他们才能出船在近处逛逛。
刺桐港的海面上铺满了装载着货物和人的船轮,帆樯林立,商贾云集,还有很多打鱼的小渔船挤挤攘攘连成一排。
东边是琉球人的大料船, 南边是波斯的羊毛珊瑚, 西边则是本地各类装配好的水产袋,服饰各异的小贩们兀自叫卖着箩筐里的商品,引人前来挑选。
苏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里, 连市集都很少去,更不消说港口海岸。眼前中原人和异族人通商砍价, 你来我往的热闹模样,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儿, 人好多呀!”
她今天跑出来, 自然是和赵音笙一道换了男装便服, 两个人的身量在女子中皆不算矮小, 但是站在陆则琰身后就显得极为娇弱, 更像是富家公子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小书童。
“大——公子, 我们今日只能在这附近走么?”苏果在船上呆久了, 好想往街上再逛逛,她跃跃欲试,眼睛都要放光。
陆则琰回头,余光向后一瞥,宠溺地笑了声,“你还想跑去哪里。”
苏果刚想说话,看到身边安安静静的赵音笙,忽然想起来他们此行是要去接镇北王的大世子,大人和赵姐姐定然心急的很,她如何能只想着玩耍。
“没,没想去哪儿。”
陆则琰清楚苏果最近呆腻了,他不是没想过上岸休息一晚再启程,可人还在鄂西,晚去一日就多一日的对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此去,他还有旁的事要部署。
赵音笙在一旁听出了苏果的善意,她侧过头,声音温柔,“辛苦你,船上那么累,倒不若在宫里等我们回来。”
苏果听了直直摇头,“不累不累,我陪着王爷过来,一点都不累。”
“再说,我还多认识了你呢。”
陆则琰走在前面听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太监这些日子非常听话,还很是直白,这让他尤其高兴。
两个人仿佛都忘了当初是谁,一个装晕一个挟持闹别扭,若枫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赵音笙不知衍庆宫火烧那次的乾坤内里,如往常笑了笑就揭过了话题。
采买的事有其他宫人负责,他们四人只管往感兴趣的船铺上游览,说是感兴趣,其实只有苏果一个人兴致盎然。
陆则琰宠着她,赵音笙当她妹妹,若枫眼里只有王爷,于是最后就成了她走在最前,他们三个跟在后头替她结账。
挂件摊,首饰摊,还有舶来运过来的长相奇特的水果,苏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知不觉,若枫背上的褡裢就装的满满当当。
她逛得热火朝天,突然被不远处的嘈杂议论声吸引去了注意。
“公子,那里在卖什么好玩的么?”
陆则琰顺着她手势掠过一眼,带着漫不经心地语气,“卖人。”
泉州虽富庶,但不比京府管制得严,穷人家的孩子被卖上船做苦力是常有的事,明码标价起来,比不上他们在城里吃一顿素点。
苏果想去看看,担忧大人不许,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陆则琰最近开始待她百依百顺,晓得她容易心软,却是没能对着这双杏眸说出拒绝,“好,答应我,你不许买。”
“嗯!”
一行四个人,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总算看到了被‘贩卖’的人。
原来不是个小孩儿,而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穿着粗麻跪在那瑟瑟发抖。
模样在寻常人中能有六七分,虽比不得赵音笙的气质素雅,也不能与苏果的天真娇憨相提并论,但勉强可以说耐看。
她独自一人在船板,脖子间挂着块木头牌子,简单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苏果只话本里见过,亲眼看到心里立马泛起不忍,可是她答应大人,不能买的,而且以大人的身份,确实不能节外生枝。
“小女子年纪二八,只求筹得银子用作丧葬,求大家行行好,若是,”卖身女子边说边流泪,“若是有瞧的上的,就买了我罢。”
她素白粗麻裙裾上打了几个补丁,宛若小白花,明黄的绵细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瘦弱腰肢束缚住,楚楚可人。
苏果叹了口气,哎,这个女子真的好可怜啊。
陆则琰忽略某处投来的好几次视线,回头听小太监还在那嘀咕,“看够了?”
“...公子,可不可以...”
陆则琰就知道她又要发挥圣母心肠,打断道,“苏果,你方才答应我什么的。”
赵音笙年长而知事故,眼前的卖身女子,在方才短短一句话里,就看往这处不下三次,每每都是盯着陆则琰,显然是瞧上了,也就苏果傻乎乎地还想将人买下。
她附和道:“是啊,苏果,听公子的话,我们回去吧。”
苏果撇撇嘴,“噢...”
也是,一来她没钱,二来,她自己还是个假太监呢...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迎面擦肩而过走来个粗壮的莽汉,满脸络腮胡,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不有分说地冲进人群就将卖身女子给一把抓起。
“原来藏在这儿呢!”他蛮横道:“你爹欠了群芳院一百两,父债女偿,现在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