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顺此次出宫,多逗留了两日, 并非为了采买。
尚膳监有个叫崔宝的小太监, 年岁与苏果一般大。中秋当日苏果被王爷救出之后, 他也直接被瑞王的人抓走,辗转送到了北镇抚司。
走之前,崔宝拉着方元顺的袖子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将今年新存的几吊钱交到他手里,求他送到城西的崔家巷, 说是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等着他的钱过活。
方元顺以前就听说过, 崔宝他爹走的早, 他娘绣工凑不够活计,才卖了他进宫当太监。都是苦命人,尚膳监的老人们也就待他尤其宽厚。
崔宝的性子是在穷巷子里养起来的, 说起话戳心戳肺,但心地不差,他能做出挟持苏果的事, 方元顺一万个不信。
所以, 他这次送完钱,回来就准备去衍庆宫找苏果问问当日情形。
哪知大清早的,在廊房里方元顺的屁股还没坐热,苏果就自己找上了门。
“咦, 苏果你怎么来啦?老头我刚想来寻你呢。”
苏果被陆则琰‘赶出去’的事, 虽则她心里难受的觉得天都快塌了, 但外人其实没谁知道,更不要说正好在宫外的方元顺。
苏果局促地捉起自己的衣服,老老实实地说:“大公公,我惹王爷生气了,以后不能去衍庆宫,您能不能再派我个差事做做?”
“你说啥?”
方元顺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白胖的大脸盘子上,肉跟着颠了颠,“怎么回事?”
苏果不能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出来,低着头嗫嚅道:“反正...我说错了话,然后,惹的王爷不高兴了。”
方元顺大把年纪,察言观色还是会的,当日王爷救苏果那副样子,若还不算是稀罕,怎样算是?
以王爷的脾气,苏果全须全尾的站这儿,那就不算大事儿;退一步说,苏果真惹的王爷生气了,还能活生生的,那不是更能说明问题麽!
方元顺心忖左右不是大问题,暂且先放下,转而问道:“苏果,你先与大公公说说,当日劫持你的人,是不是崔宝。”
苏果本来还在忸怩,在听到这句话时,立马认真起来,“不是的,那人身形高大,而且我听了声音,绝对不是崔宝,大公公您怎的问这个。”
苏果看到的比她说的要多,蒙面人比她高比她壮,手指还有残缺。但这些因为姆妈的缘故,她都不能告诉旁人。
方元顺紧着眉头,缓慢解释:“中秋当日,你被王爷救起,不久崔宝也被瑞王的侍卫抓进了北镇抚司,有人看到他在你消失那日,鬼祟地绕着幽霞宫转。”
“可真的不是他!” 苏果有点急。
苏果对崔宝的印象还不弱,因着他经常会跑来茶房,然后拿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在她面前冷嘲热讽。
他厌她厌的分明,但有好几次冯宝来尚膳监瞄她几眼,挡在她面前将人骂走的,也是崔宝。
崔宝就是嘴巴凶,坏心思半分不藏,苏果有时候还挺喜欢他的。
方元顺叹了口气,“我觉得也不像,可进了北镇抚司,除开王爷的命令,能活着出来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那地方,冤死几个都不算事。”
看苏果的模样,王爷显然不曾与她说起此事,也不知王爷是没放心上,还是太放心上。
“大公公,要不我去向王爷说明?”
苏果说出口就觉得不妥,现在大人根本就不想见她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元顺道:“小苏果说的对,这事还得你去说,等见了王爷,你多求几句,兴许崔宝就能放出来了。”
“...那,我试试。”
苏果除了想救崔宝,还有个小私心,这么两三日过去,她还挺想看看大人,不知他消气了没。
***
八月下旬,桂子飘香,橘色的蕊芯在衍庆宫外交错的小道上铺了薄薄一层,像是洒下的万点金箔,苏果踩过去 ,发出轻微的咯吱响。
她挪开了点位置,抬头呆望着桂花树,大人只召了总管公公,没通传她。
看来,还是不想理她。
......
“你说,小太监也来了?”
陆则琰靠坐在朱漆镂空缠花纹的圈椅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随着心意灵动翻飞,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把弄手上的一块玉。
这是他在书房偶得的习惯,经年之下,白脂色的包浆显得玉块愈发温润剔透,若是细细的瞧,能看出与送给苏果的猫崽玉是同出一源。
“是啊,王爷,老奴要不叫他进来?”
方元顺听明白了,通传的人怕是没提到苏果,他就说么,王爷对苏果的气性哪来那么大。
谁知。
“不必。”
“......”
声音冷冰冰的,方元顺摸不清王爷的态度,硬着头皮说出今天来的目的,“王爷,老奴询过苏果,劫持他的不是崔宝。”
“您看能不能将崔宝放了,他在尚膳监没惹过事,是个好孩子。”
方元顺字句真诚,意思直截了当,毕竟面对的是摄政王,他很清楚坦白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则琰看着指尖白玉,想起若枟报的。”
方元顺回道:“苏果说,挟持他的人身形高大,其余的,倒是不记得了。老奴想着,那般可怕情景,他不记得也属正常麽...”
陆则琰闻言轻嗤一声,小傻子。
陈常风安排了苏果进宫,还将人拖在幽霞宫里半死不活地留给他救,无非就是想将人安插在他身边。
原本,他或许怀疑苏果是否知晓内情,但这次她兀自折腾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