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千里运河之上,船帆不绝。
两艘二层楼船行驶在江心,一艘窗户紧闭,入冬的河风,尤其是清晨时的,都带着刺骨的寒气。不过另一艘,二楼窗户却开了半扇窗,有热气外冒。
江心距离两岸颇远,自然不用担忧被看了去。
房间内,一衣着单薄的少妇,腹部鼓起,却是负手而立,不掩英气。
一把青丝,也只用了根木钗,随意的绾在头上。
房间并不奢华,不似别的房间内,甚至还有人铺上了红毡,以便在地上翻滚玩耍。
墙壁上挂着一面简陋的河图,见其曲线,便是这千里大运河的河形图。
“姑娘请看,这条大河,长三千多里,蜿蜒数省之地,经二十余州府,始自神京,终至杭州。”
“全长可分七段:通惠河段、北运河段、南运河段、鲁运河段、中运河段、里运河段和江南运河段。”
“这七段,又划分出三河总督:东河总督,南河总督和北河总督。北河总督督直隶境内运河,东河总督督河南、山东境内的运河,其余的,便是南河总督所辖。”
“虽三河总督执掌军务,但具体军机,则由各督标副将来掌。”
“所以,如果沿途有甚么危险,事必出在这三大督标副将,或七大运段参将,或二十一处州府河道都司处!”
“为铺平德林号漕运船队在运河上畅通无阻的路径,这一年来,只花在这三十一处的银子,加起来都有大几十万两。”
“当然,其中大部分不是直接给这三十一个狗官的,而是花在了他们身边人手里,包括他们的括他们的幕僚长随。”
“如果他们甚么不对劲的风吹草动?我们一定能第一时间侦知。”
“除此之外?千人以上的河道标营那里,同样布有人手……”
“这一年来的银子花的淌海水一样?买船造船其实用的有限?主要都扔在了这里。”
“若非有这样的底气在,爷也不放心姑娘带着一船人南下。”
房间内只坐着一人?罥烟眉似蹙非蹙,似倒映着点点星光的清亮明眸在那条有些似“入”字型的河道上凝视着……
不是黛玉?又是何人?
她看了半晌后?轻轻抚了抚额,苦笑道:“小婧,你非拉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些人和事?距离她的世界?实在隔的太远呐。
李婧笑道:“姑娘先听听就是,等听得多了,自然都明白了。这条河对咱们家来说,不仅是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也是一条命河。如果京里发生甚么不对之处?接上林老爷一家,咱们就能顺流南下?一直往南,最终逍遥海外。所以?这条运河实在太重要了。如今爷托付给岳之象来总管运河一线,岳之象是林老爷最信任的手下。他忠于林老爷?忠于爷?自然也会忠于姑娘。爷和林老爷忙着朝廷大事?一时未必分得出心来,所以……”
黛玉终于明白了李婧的良苦用心,看着她笑道:“蔷哥儿有你这样的贤内助,真是他的福气。”
李婧摇头笑道:“我算甚么,都是林姑娘和林老爷帮着爷,不然爷断没有今日。说不得,已经带着香菱一道流浪江湖卖艺了。”
黛玉“噗嗤”笑出声来,道:“又胡说!”
正说笑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李婧皱了皱眉,上前打开一看,竟是晴雯。
见其脸色不大对,李婧问道:“怎么了?”
晴雯闷声道:“寻林姑娘。”
黛玉在后面道:“让她进来说话罢。”
李婧方放了晴雯入内,晴雯瞥了眼墙壁上的河图,跟看鬼画符似的,也没多理,对黛玉闷声道:“昨儿晚上香菱睡觉哭醒了。”
黛玉闻言唬了一跳,道:“可是梦魇了?”
晴雯道:“说是做梦,梦到爷在家又饿又冷,没饭吃没衣穿,晚上也没人送茶……”
说着,也抿起嘴来,桃花眼里水汪汪的。
黛玉气笑道:“你们这两个傻丫头!走,我去看看。”
说着站起身来,带着李婧、晴雯,往香菱、晴雯的卧房行去。
中途遇到了凤姐儿和平儿,凤姐儿看到黛玉笑道:“刚去你房里,就紫鹃那丫头在,怎不见人?”
黛玉见凤姐儿身上只穿了身玉兰色寝衣,拧眉啐道:“你这穿的甚么?也是能出来见人的?”
平儿忙道:“奶奶快回去换了罢,我都说了你不听。”
凤姐儿笑道:“这楼船上,连只公苍蝇也没有,都是姑娘丫鬟,又这样热,我就不能恣意放肆一回?一会儿我还回去睡个回笼觉。说来也奇怪,当年在王家的时候,我从不亏觉,早起也难。哪天不睡到日上三竿?到了贾家后,就再没睡过一个足觉,哪怕老太太开恩准我歇一日,也是睡不踏实。不想上了船后,睡觉又好了!”
平儿在一旁心疼的看着,黛玉没好气道:“罢罢,想怎样随你便是,偏说的那样可怜,装相给谁看?”
凤姐儿哈哈笑道:“平儿她们摊上你这样精明的奶奶,往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黛玉啐她一口,不搭理,平儿问黛玉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和二.奶奶想着才上船两天,担心哪个有不受用的地方,就各处瞧瞧。刚去了姑娘房里,姑娘没在。”
黛玉笑道:“难为姐姐这样细心,果真想到前头了。这不,晴雯来说香菱昨晚梦魇了,哭了一宿……”
平儿唬了一跳,忙看向晴雯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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