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毕竟年岁已高,一时心绪起伏过甚难以自抑,里边儿的时候还稍好些,出来被凉风一激气血上涌,身子晃了晃险些昏迷过去,梁芳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搀扶了,随后便扶着太后到一旁的暖阁休息。
梁芳走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了下来。里边儿皇帝随时便要驾崩,这相比于皇帝刚刚所说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到此处便不得不说说大明官场的规矩。
通常来说,不管是谁,想要做官,尤其是文官,读书科考是第一步,金榜题名获得了资格,接下来被委以官职,然后慢慢的熬资历,不犯大错的情况下慢慢的向上爬,若是拜了个好码头说不得便能从地方而至朝堂。
进了朝堂便不再是地方官员,而是朝臣了,而朝臣的极致便是入阁,文渊阁大学士,这是每一个文臣的梦寐以求,也是他们漫漫青云路的终点。
所以对于每一个有心仕途的书生而言,科举是第一道坎儿,入朝是第二道坎儿,而入阁就是最后一道坎儿。
若说简单,这三道难关没有哪个简单的,但若说难,那入阁绝对是最难得一样。抛开能力、关系、党派势力、逆天的运气以外,这里边儿还有一个不可控的存在,那就是皇帝。
皇帝的一句话,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也可为官,这叫“赐同进士出身”。
皇帝的一句话,七品县令可为部堂高官,这叫“中旨官”。
皇帝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可以使一人生,命一人死,但这里边儿唯一的例外便是文渊阁。
还是那句话,千年以降,君从来都是对立的,皇权与臣权相争相容,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唯一的区别就是风大风小而已。皇权的体现在于皇帝,而臣权呢,洪武之前是宰相,永乐之后就是文渊阁大学士。
老话说“蛇无头不行”,文臣集团的头如今便是这文渊阁大学士,大明官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廷推不可入阁”,这是文官集团中每一个文官努力得来的结果。
何为廷推?
说白了就是投票。
得所有的朝臣给你投票,票数过半方可入阁。
这就不是能力高下的问题了,能力再高本事再大,如果人缘不好,众臣不服你,你也不能入阁。
之前的商辂、彭时不说,哪怕是背负“幸臣”之名的万安,那也是在入朝之后巴巴的使了好大的力气,大把的银子才得以入阁。
可就在刚刚,成化帝一句话,便把刘、谢、李三人入阁为辅臣的事儿给定了下来,这是好事儿?
对于这三人而言当然是好事,一步登天,年纪轻轻的便轻飘飘走完了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能走完的路,这已经不叫祖坟冒青烟了,而是祖坟被人修成了大烟囱。
这种事儿要是摊在万安、刘吉之流的头上那非得载歌载舞唱跳一年不可,可他们三个。。。
读书人的骄傲和坚持、为官者的体面暂且不提,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三个是要脸的,如果真的不经廷推而入阁,那他们的名声可就坏了,往后哪怕他们再如何尽心尽力的勤于政务,恐怕也少不得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明明等太子登基之后他们三个也能顺顺利利的入阁,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偏偏皇帝临终前来了这么一手,好狠的心计、好毒的手段。
若是拒绝,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若是不拒绝,那便是自绝于所有官员以后也只能做个孤臣,除了紧紧抱着皇帝的大腿以外别无他路。
这是一条阳谋,他们不能拒绝,也没有能力去拒绝。到了现在他们总算明白过来为何会把三公三孤这等重位给了自己这等年纪轻轻资历不足的毛头小子。
能力如何不去说,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势力在背后依托,也就让他们在此刻没有了任何一丝反抗的力量。
“聪明不过陛下啊。”刘健叹了一声,他没有任何的办法破局。
谢迁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话来,巧舌如簧在此刻没有任何的用处。
李东阳一直低着头,嘴角一丝苦笑,自认多谋善断的他此刻也不得不认栽了。
如果说有谁会因为皇帝的决定而高兴,那必是刘吉了。在他看来,万安的结局已定,后边儿这三个狼崽子也坏了名声,自己的名声虽然也不好,可好歹比他们多了资历势力,将来的首辅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了。要不是场合不对刘吉肯定就要笑出声了,他赶紧把眼睛紧紧闭上,生怕眼中的喜色被人注意到。
怀恩面沉似水,站在众人的最前方,双目微闭,身后的百家戏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他的注意力全在坤宁宫中,在皇帝与太子。
他倒不是怕皇帝会对太子如何,而是受徐孝天等人所托,想要验证一个传说的真实。
“哭不出来就不要勉强了,朕虽是你的父皇,但对你不起,与你这一年多以来若说有什么父子深情。。。呵,朕自己也是不信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朱见深表现的很是豁达,仿佛一个得悟大道的真人一般。
朱佑樘弱弱的叫了一声“父皇”,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正如朱见深所说,这个父皇对他而言委实有些陌生了,眼前这番景象对他来说更类似于一个稍有些陌生的亲戚要永远的离开了,仅此而已。
“永乐天下总算没有坏在朕的手里,朕就要把它交给你了,你现在还太小,或许也不明白这份江山的轻重,但这不要紧,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