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白杜同营房的两个同伴步履蹒跚,回到营房。像是没有看到坐在草地上的白杜,一言未发,铺开自己的破铺盖,钻了进去。
他们时常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朝不保夕,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外界的任何事,都难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和那些充满干劲的士卒不同,他们有饷银,有前途,有期盼。而等待死囚营士卒的,只有死亡,只是这死亡来的早晚而已。
多活一天是一天,这是他们心里普遍的想法,对于这种境遇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事值得他们注意呢?
白杜怜悯的看了他们一眼,他庆幸自己的心里尚存一分希望。有了这一分希望,他便不至于像他们一般活的像一具尸体。
这一刻,他无比感激自己的父亲。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还不忘自己的儿子,在儿子的心中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不知如何才能走出这死囚营”,白杜心里盘算着。
待在死囚营,由于时刻被死神注视着,死神之镰随时可能把自己收割。白杜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死囚营,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九月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寒意,将白杜从思绪中拉回,让白杜忍不住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裳,钻进了被窝。
破旧的铺盖,并没有让白杜感到一丝温暖,反而如同寒铁一般冰冷。不过白杜从小练武,身子骨并不弱,些许寒意,尚且能忍受。
“集合,列阵”,嘈杂的号令声将白杜惊醒。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帐篷之外的天空,天还未完全放亮,晨雾笼罩着整座军营,幕沉如水。偶尔,一两只早起觅食的寒鸦,哇哇叫个不停,平白给人心里添几分凉意。
对于军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听到鸦鸣,象征着破败与死亡。
顾不得多想,白杜急急忙忙穿上草鞋,跑出营房。
外面的火把,将整座军营找的通亮,火红的火光,却让白杜感到一丝凉意。滋滋啦啦的燃烧声,白杜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飘摇的鬼火。
“这是怎么了?”白杜心中惊醒,“怎么总是想起一些不吉利的东西”。
摇了摇头,白杜收敛思绪。这个时候集合,只怕是有一场大仗要打。
白杜在前几日便听说,南越国进犯大秦,在国内本就少有人支持。只是南越皇帝想趁大秦内乱,增加自己的政绩,力排众议,独断出兵。而交战双方已经试探了一个多月了,南越国内早已有不满的声音传出,南越皇帝更是希望能速战速决,一举踏平秦越关,进入大秦的腹地,逼大秦签下城下之盟。这样,他在史书上就可以留下文治武功的盛誉。
看今天这个阵仗,只怕是要决战了。
片刻之后,操练场上列阵完毕,死囚营千夫长陈到(死囚营大约千人左右,由一名千夫长统辖)不耐的扫了众人一眼,“南越国犯我边境,觊觎我国土。我等身为大秦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等的责任,更是我等的荣耀,希望诸位能奋勇杀敌,大败南越”。
陈到并不是死囚,反而是一名中级将领。他对这群死囚很不屑,在他心里,这群人都是该死之人,拉到战场上除了给敌方送点人头,让他们多报点斩获之外,毫无作用。指望这群人奋勇杀敌,还不如指望帝国不战自退来的实际。
但是,陈到心里清楚,别小看这近千人的死囚营,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弱于任何一个千人大队。他只是不愿意给这群人做战前动员,他一直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他们不杀敌就是一个死。他们被放在战阵的最前面,敌人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碾的粉碎,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不用他多说,这些人自然会奋勇杀敌,但绝不是为了战功,而是为了生存。在这群人中,活着是他们唯一的奢求。
升起的炊烟袅袅,让这座营地更添几分朦胧。
等了两刻钟,开饭了。
一向被刁难的白杜,也打到了一大份饭菜。可能,在那些伙夫心里,他们这些人,一场大战下来,伤亡大半,白杜年龄小,身子骨瘦弱,只怕是很难回来了。
其实,在那些糙汉子的心里,只要上战场杀敌人,就应该让他们吃饱饭。
出了秦越关,是一片荒凉的草原。由于近来秦越两国时常攻伐,草原被践踏的面目全非,偶尔可见的大树,被烧焦了枯枝。甚至之前留下的血泊,还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
庄严肃穆的军阵,充满了肃杀之气。在军阵的正前方,一杆高达数丈的黑色军旗上,写着大大的“秦”字。它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无数大秦子民为之流血牺牲,万死不辞。
曾经的白杜,也曾想过守护着这杆大旗,像千年来的白家先祖一样,在战旗下战斗拼杀,为它战至最后一口气。
可是现在,白杜依然在这杆战旗之下,可是身份心境已截然不同。昔日的他,曾梦想成为下一代威名赫赫的武王,为了秦氏江山,为大秦子民,战至终章。他曾想,像父亲一样,威风凛凛的骑着高头大马,屹立在战旗之下,成为大秦的守护神,成为一座丰碑。
可现在,他终于站在了战旗之下,但他不是威风八面的将军,更不是权倾天下的武王,甚至不是一个士卒。而是一个不被人认可,为人抛弃唾骂的叛逆。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依然无法改变自己身上的骂名。
不久之后,前方乌压压一片,绵延十数里,身穿红色铠甲的队伍出现在白杜的视线之中。
刀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