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角落里堆得比小山还高的竹牍,吕邗姜扶了扶额头,将一件即将绣好了的“丝红百鸟嫁衣服”丢至一角,同时背对某位田家仆役,捂住耳朵——
可惜,任凭吕邗姜再是嫌弃,那位田家仆役却似习惯一般,手握一封竹牍,噼里啪啦地说道:“此乃田军司马捎给姬子的第六十六封——情书!……”
话刚一落音,便听秋诗等侍女们噗嗤地闷笑。
吕邗姜放下手来,横了四名侍女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盯向那位田家仆役,静静地听他怎个吹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田家仆役颇有感情地念着情书,听得吕邗姜直瞪眼睛——
这这这……甚么“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谁思念他了?
吕邗姜实在很想翻个白眼:田穰苴那厮,是小觑她么?——真以为她听不懂此诗是《诗经·郑风·子衿》,乃是一首关于女子的单相思么?……
单相思,单相思他田穰苴么?——委实可笑!
可是……
经过近三月的送礼荼毒,吕邗姜就算想忘记“田穰苴”的名字,也被迫被那位田家仆役洗礼得再也忘不掉——“田穰苴”之名在她的脑海徘徊徘徊,久久地挥之不去。
至于那位田家仆役……
要说锻炼久了,脸皮也就厚了,当脸皮厚了,习惯也就成了自然!这不,想一想几个月前的田家仆役,再瞧一瞧眼前的田家仆役,简直判若两人!
昔日田家仆役一见吕邗姜,两腿都发软,说话更是哆哆嗦嗦!如今,田家仆役就算被吕邗姜全程排斥,也依旧能够保持一脸淡定,并且时不时地吐出几句俏皮话来,逗得周围侍女们频频地发笑——
吕邗姜却笑不出来。
谁让田家仆役如此大胆,老拿她来取笑。
再次地沉下脸来,吕邗姜喝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姬就喊人将你乱棍逐出宫去!”
却见田家仆役面不改色,躬身道:“只要姬子听完田军司马的第六十六封‘情书’,小民被逐,亦是此生无憾!”
听一听,听一听他这刁话!
吕邗姜浑身颤抖,面向侍女春言,凶道:“以下犯上!还不打发了他!”
侍女春言横眉瞪眼,率领其余侍女们,第无数次捧起数十张竹牍,作势要砸那位田家仆役——那位田家仆役连连退后,惊叫道:“别摔,别摔!小民这就离开,小民这就离开!……”
言罢,放下第六十六封情书,拔腿而跑!
吕邗姜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那封竹牍,再命侍女春言将之捡起,丢与竹牍堆里,与前任的六十五封书信们一起作伴——
气呼呼地跪坐于席,吕邗姜对于田穰苴的手段也是佩服极了:好家伙,第一个月将所有吃的、用的、玩的都送了个遍,而第二个月更是送情书至今——天晓得,当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时,耳根子都红了,连续三天,羞得都不敢见人了!
她必须承认:那人心思缜密——明白她的心意,那人并不生气,反而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他的名字渐渐地刻在了她的心底,待到生了根,后知觉地发现时,她才忽然察觉她也并不是特别讨厌他。
有时,距离越近,越不易相处。
反之,距离产生美——
田穰苴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居然奇迹地想起他来……
定了定神,吕邗姜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有时,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太过冷漠,明明她喜欢的是吴王夫差,然而……
“姬子,您在想甚么呢?”侍女秋诗活泼的声音响起,照旧充满好奇与活力。
斜视秋诗,侍女秋必仍旧常与秋诗斗嘴,不客气道:“姬子在想甚么,何需与你说去?——就算说与你听,你能帮得上忙么?”
秋诗鼓起两腮,哼道:“姬子不说,秋诗怎知帮不上忙?”
秋诗与秋必同时望向吕邗姜——秋诗抢先地追问道:“姬子脸色不太好看呢?——您是为了何事而烦愁?”
“有么?”吕邗姜随意地反问——此刻,她并不想把心事透露给侍女们。眨了眨眼,吕邗姜心中一动,突然说,“只是奇怪田统领……嗯,现在是田军司马,他不是支庶出身么?为何能送出那么多东西呢?”
秋诗与秋必面面相觑,但觉两两生厌,同时哼了一声,把脸一扭——最后,还是侍女冬多将二人的脑袋再扭,扭了回来,方道:“田军司马不是来自田氏家族么?他与田氏少宗子相处不错,或许是他拜托田氏少宗子,也未可知?”
“聪明!”其余侍女们两眼一亮,对冬多称赞,“冬多姐姐好厉害,不可就是嘛?——姬子,姬子,看来田军司马也没那么差嘛?不如……”
“你们少来浑说!”冬多把眼一瞪,“这事关乎姬子的终身幸福,大王自有计较,何需你们耍小聪明?——都消停些,否则冬多不介意把你们多饿几顿!”
闻言,其余侍女们讨饶不已,纷纷地保证以后绝不乱说。
冬多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看吕邗姜,吕邗姜若有所思道:“……也不明他何时方归?”
“大概还需三个月罢?”侍女春言耸了耸肩膀,“一趟约需两个月,来回一次便要四个月,兼之监督运河要几个月,估计也要大半年才能回来呢?”
“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