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定定看住三儿媳妇红肿却清亮有神的眼睛,脸色沉了下来:“柳氏,你这是何意?忘了你当着伯爷、在祖宗牌位前所说的话吗?”
“我没忘,是你们忘了。”柳氏答。
“我们忘了什么?”
“在祖宗牌位前,你们要我做选择的时候,是如何答应我的?真要我当着这么些人说出来吗?我倒是无妨,就怕哪一个嘴巴不牢传出去一句半句,以后你们孟府的脸面……”
“你给我闭嘴!”孟老太太瞪着柳氏:“倒是越来越胆大了啊,敢出尔反尔,还敢顶撞婆母!莫怪得柳家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原来一家子人都是天生长了反骨!”
柳氏憔悴的面容扯出一抹淡笑:“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即便平日不爱行善,也该积点口德才是,何苦学人家幸灾乐祸?万一哪天突然有祸事降到常宁伯府头上,可怎么办呢?”
蒋氏正示意魏婆子和春桃将里外间的人都疏散到院子里去,闻听此言顿时变了脸色,几步走近床前道:“三弟妹啊,你纵是临终糊涂,也不可胡说八道,伯府是祖宗挣下的,庇护着咱们一大家子人,你想想你的夫君三老爷,以及你的两个女儿,都要靠着伯府生活呢。你若死后有灵,也该护卫着伯府、祈求三老爷仕途顺畅、前程似锦……”
柳氏冲着蒋氏呸了一口:“我看你才快要临终了,没瞧见我好好儿的么?孟琳是否前程似锦与我无关,我之前是太傻,以为孟琳靠得住,谁知他不管不顾孩儿,枉为人父!我还将女儿托付给你们这些个狠毒心肠的,真真眼瞎、心也瞎了!我没死呢,云儿就被你们扔掉不见了,玉儿被你们当奴婢支使,累病了不给请医,说什么春困,还克扣她吃用,这是想慢慢饿死她,让她步我后尘,我们娘仨相继消失对么?你们才是出尔反尔,答应的事转眼即变,无情无义无信用,小人行径!你们听好了:我柳氏不想死了,因为不能相信你们,我要自个儿亲手照顾女儿长大成人!”
“你……”
蒋氏震惊得张大嘴巴能塞进一个鸭蛋,她自认是了解柳氏的,柳氏出身诗礼之家,虽性格爽直,但向来对公公婆婆恭敬孝顺,对兄嫂谦和友善,平日里也能循规蹈矩,从不会言语过激,可今天却……看来大事不好,要出妖蛾子!
蒋氏脑筋急转:柳氏怎么能不死呢?一定要想法子弄死!
女儿敏姝心心念念等着要玉姝那些嫁妆,柳氏留给玉姝的现银还没搜得出来,而三老爷孟琳书房里那些从柳家来的孤本善本、古画名帖,听说全是稀世之宝值钱得很,自家老爷做梦都想要几样,可以换银子也可当礼物送给上司保官路亨通……但孟琳太小器把他书房看得死紧,若表妹杜月蓉嫁给孟琳,再由杜月蓉拿出来就好说了,自家表妹入主三房,将来三房也好掌控,老三当再大的官,他都得听长房的!
蒋氏内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神情却是着急忙慌地朝向孟老太太,颤声道:“母亲!平日三弟妹最是谦和恭让、孝顺温良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这一定不是我那三弟妹!怕是被邪祟上身了吧?”
孟老太太早已经气歪嘴巴,蒋氏话外之意她立马听懂,果断点了点头,指着柳氏怒喝:
“没错,柳氏这是被邪物附身了!你究竟是何方恶鬼?你可知我三儿媳名声清白乃贞节烈妇,不想拖累夫君、女儿前程,便不能被休弃回柳家与父兄一同充军边塞……你快快自去,莫阻我三儿媳往生之路!若不听劝,便请高人方士做法,到时定教你灰飞烟灭!”
玉姝看着祖母和大伯母做戏,内心痛恨、紧张之极,身体也随之僵硬,她知道:婆媳俩这举动,一定是想要置她母亲于死地!
可母女俩此时没有丝毫防御之力!
身边只有雪梨,樱桃和几个婆子统统被拦在门外,这会怕是赶到院子里去了。
柳氏却神情淡然,靠在床头,喝了两口雪梨倒来的茶水,轻拍一下女儿手背,对孟老太太和蒋氏说道:
“常宁伯府若真的进了恶鬼邪祟,你们还能住得这样安然么?快别吓唬我的玉儿!我已经想通了想明白了,就再不吃你们这套。老太太是有讲究的,之前没有送我一碗断魂汤药或一条白绫,只任由我慢慢咽气,想是因老太太生辰快到了,不想府里有死人,怕晦气,今儿个断不会为一时之气将我母女处死。另外,姑太太吃了头不疼不晕的那种药丸,我现在好像记起药方子来了,若不赶紧写在纸上,怕又要忘掉——哎呀!我得静下心来,再好好想想!”
蒋氏暗暗咬牙,袖笼里握紧了拳头:该死的柳氏,竟又变得像从前一样精明卖乖,还会拿老太太的软肋说事,看来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真的不想死了!
可她不死又能如何,难道等着被休?即便老太太为了她闺女的头痛病愿意网开一面,老太爷却不会答应!
让孟琳休弃柳氏,是老太爷严命!
蒋氏朝着孟老太太张了张嘴,孟老太太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拦在头前急声问柳氏:“你不是说配制那味药丸的丘神医去世了,子孙后代不知其药方,你虽看过几次却记不得牢,如今怎么又记起来,可是真的?”
柳氏道:“我记性虽好,但那味药丸需用药七八十种,只匆匆记在脑中,未背熟怎敢乱说出来?人命关天呢,我心善,不想害了姑太太。但这几天静静躺着,自然而然地,那药方子就完完整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