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太上皇捻了捻胡须,故意耍赖,“我一向讲究因材施教,你读得进书,自然要多读一些,昶儿读不进书,再勉强他,也还是读不进的。”
这可真是歪理了。小孩子天性都爱玩儿,即便是小爷,六七岁的年纪还不是一样贪玩?要不是上头有那么点儿压力,加上钟簋师傅的严格要求,他也啃不里那些大部头的古董书去。
“您越这么说他,他越没有读书的心思。”小爷立刻反驳,气道,“再说了,就算是不要求他学富五车,您也不能告诉他坐享其成吧?您孙子现在可是眼高于顶,看谁都像看奴仆似的,甚至还欺负星弟。”
太上皇听他语气急迫,慢慢睁开眼睛,不见了方才的慈眉善目,而是一脸阴沉:“合着皇上今儿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皇帝的心随之一沉,低头看着手上的花洒,花盆里的水已加得太多,一时漫了出来,于是急忙收手。
太上皇不再看儿子,举步进了殿内。皇帝仍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片刻后,放下花洒跟了进去。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从内殿出来,却看见这父子俩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僵。太上皇阴着脸坐着,嘲讽儿子:“难道我和孙子说几句话,也要向皇上请示才行?”
“羽儿,你怎么一来就惹你父皇生气?”太后拉过儿子的手,左瞧右瞧,教他,“快和你父皇赔不是。”
太上皇是个性子顽固的人,多年的帝王生涯使他养成了刚愎自用的心性,甚至就算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也绝不肯承认。
做老顽固的思想工作,比想像中难很多。
“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疼昶儿,可他还是个孩子,您总得让他有点畏惧之心。何况论起辈分,星弟还比昶儿高一辈儿,总不能叫他欺负长辈吧。”
“你疼儿子若有疼弟弟一半的心就好了!”太上皇瞪眼,“昶儿都和我说了,你从来只夸孟池星,却从来不肯给昶儿一个好脸色!难不成在你眼里,弟弟比儿子还亲不成?”
老爷子有多不喜欢小儿子,仅从称呼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管儿孙辈的孩子,一向都叫小名儿,唯独对孟池星直呼大名,不肯显得有半分亲昵。
孟池羽在心里直翻白眼,平时他夸孟池星,是因为孟池星勤勉上进,聪明机灵。要他夸孟和昶?
请问,您孙子有啥可夸的优点吗?
是夸他逃学偷懒,还是夸他口出狂言?
“昶儿是我儿子,可星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情分一样的重。”孟池羽斟酌着字句,尽量不惹怒老爷子,“我尽量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太上皇像听见什么大笑话似的,对太后道,“你听听他说的这话,竟像是将来皇位都要传给孟池星似的。”
从皇帝开口说话开始,太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头。
几乎宫里人都知道,小爷是弟控,疼弟弟甚至超过疼儿子。不管多值钱的玩意儿,送弟弟从来不心疼。有时候接见大臣还带着弟弟,常常留弟弟一块儿用膳,还告诉弟弟许多治国道理。出去玩儿的时候,也爱带着弟弟溜达。相比之下,身为儿子的未来太子孟和昶反倒“失宠”。
太后以前听说这些,只是置之一笑,可是今日,亲耳听见皇帝说出“一碗水端平”这样的话来,才觉得此事严重性超出了她的预料。
福寿殿里的神兽香炉,缓缓吐出香雾,飘渺的檀香弥漫在大殿之中。侍候茶水的宫人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挥退旁人,朝皇帝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叫一碗水端平?你忘了,孟池星是那罪妇所生的孽障了吗?”
她提到孽障二字时,旁边的太上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太上皇退位之后,太后没以前那么怕他,两人之间如今更有寻常夫妻的况味。太后转过头,看了太上皇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了嘲讽的笑。似乎在说,谁叫你当初那般宠幸周贵人。
“母后!不是说好了,绝不再提星弟生母的事了吗?”皇帝已经十分不悦,只不过碍于母亲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不提,并不表示不存在。”太后一脸严肃地道,“他娘蛇蝎心肠,他从他娘的肚子里出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以后封他一个无权的闲职,都已经是格外施恩了,你可千万不能对他委以重任,免得酿成后患。”
皇帝听见这番话,心便沉了下去,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望向窗外,不肯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母亲之口。
“母后。”他站得笔直,语气不善,“您错了,星弟不是周贵人所生,而是懿妃所生。”
儿子一向孝顺,还从来没有用这种顶撞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此话一出,太后脸色大变。
而孟池羽也寒了心,知道与他们讲不通道理,便说自己政务繁忙不宜久留,膳都不用就走了。原本应该一团和气的探亲,最后因为孟池星的争论闹得不欢而散。
留下太后,气得浑身直颤。指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对太上皇道:“你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太上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道:“你的确说得过分了些。周氏都已经自尽了,那时候孟池星尚未记事,她的事何苦连累到孩子身上。”
“好啊,你现在又替那个狐媚子说话了。”太后气道,“倒成了我是恶人了。”
太后恨周贵人,不仅在于她设计离间太上皇与皇帝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