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珩忽然意识到阿眉的目光所向。他侧过脸,投桃报李,迎着那一抹若有所思的眸色,浓眉微扬,展颜微笑。
不过,他并没有耽于此景,而是放下绳索,又转向琼达乞道“你们吐蕃人,还有什么厉害的手腕,都引我瞧瞧。”
他不再字斟句酌,口吻染上了一层熟稔的轻松感,与琼达乞那副自然流露的得色相互辉映,显出两人的交谊,又因毋须措辞谨慎,而更进了一层。
琼达乞正是善意炫耀的兴头上,做了个手势,把看守庸匠的卫士叫了过来。
“皇甫中丞,猜猜这是什么兵器?”琼达乞指着那守卫腰间挂着的一条环绳,抿嘴问道。
皇甫珩虽以往在泾州防秋,但他为一镇兵马使,就算领军出城冲锋,多是结阵而进,在马上出手时,也是和吐蕃的披甲长矛骑士对战,并未留意过小兵小卒的打扮装备。
因而诚实地摇头道“我们唐人,骑卒也好,步兵也罢,刚槊铁仓,陌刀铜盾,本将熟悉得很,这马索一般的物件,还真不知上阵如何用得。”
琼达乞不再卖关子,示意守卫演示。
那吐蕃守卫是个壮如牦牛般的汉子,手间动作却又快又巧。只见他迅速地解下环绳,捏了捏中间一个皮兜样的部位,确定里头装了大小合适的石块后,便四顾寻找目标。
恰好二十余步外有棵大槐树,应是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老树,树冠掩映中,那顶端的枝桠,似都有钵碗粗细。
卫士麻利地将环绳一端的皮扣入中指根部,食指和拇指捏紧环绳的另一端,抡圆了胳膊,飞快地转起绳索来。绳索越转越快,呜呜地发出搅动空气的声响。
堪堪十来圈后,卫士气沉丹田、高喊一声“嗨!”
他在放开绳索一端的同时,向大槐树顶端做了一个猛抛的姿势。
众人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追到那飞出去的石块,只听“啪”地一记脆响,古槐那粗壮的树枝,像一截被人打折的胳膊般,应声而断。断枝刺穿茂密的叶丛,晃晃悠悠了片刻,终于轰然落到地上。
围过来看闹的庸,虽然平素也惯被这守卫呼来喝去欺****骂,但他们到底都是爷们汉子,子里流淌着雄好斗的血液,此际见守卫将这装了石子儿的环绳使得出神入化,不纷纷喝起彩来。
琼达乞满意地拍拍卫士那宽阔的肩膀,鼓励道“真是个厉害的拔桂,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豹皮将!”
卫士受宠若惊地俯行礼,然后将已经没了石弹的环索,向琼达乞捧上。
琼达乞一挥手“献给皇甫中丞看。”
皇甫珩接过环索,在自己手指间试了试,大约明白了为何皮兜中飞出的石子能有如此威力。前方高大古槐顶端的粗枝都能应声而断,遑论城上守卒的血之躯。
皇甫珩自小骑本领了得,沙场上又是骑将,对于大小战仗中,一个骑卒的胡禄中的箭能支撑多久,了如指掌。一旦箭完了,变阵回来补充箭矢,最易丧失胜机。
而在防守的战役中,不论骑卒步卒,箭矢不够,便会带来致命结果。当年汉武帝时期,一代名将李广的长孙,李陵,率五千步卒在浚稽山遇到匈奴十万大军。饶是李陵极善利用阵型与敌接战,且并未莽撞恋战,而是迅速回撤,却仍然在离汉塞仅数百步的地方,因军士箭矢耗尽,而被匈奴人擒获。
“石丸威力如此强大,又是行军接战中随时可取之物,不耗铜铁,实乃奇招。”皇甫珩由衷赞道。
琼达乞双眼闪烁着忱的晶光,谈兴更浓“在我们大蕃,相传早在涅赤赞普时,有一头神牛跑到须弥山上,被一条大蛇拦住去路。神牛的蹄子踩上了大蛇的中段,大蛇被激怒。腾空而起,袭杀了神牛。涅赤赞普听说后,受到启发,令大蕃的巧匠做出了这种以所藏石丸攻击敌人的武器,我们叫它乌朵。”济世鬼医
虽不过是一只雁,但他们,生而为奴,始终如蝼蚁般战战兢兢,不知明是生是死,何曾像今这般,得到一位尊贵的将军的顾恤。
阿眉于旁观察,敏锐地感到,皇甫珩于军事武备上固然兴致勃勃,但对于这些唐人面孔的奴隶,分明流露出尴尬与心酸交织的复杂绪。
她于是向琼达乞开口道“琼将军,今中丞总算明白了我们这两万吐蕃军,野战也好,攻城也罢,都是有备而来,此刻也已该进晡食了,咱们便回营罢。”
对于阿眉的提议,琼达乞永远都是一副虽谈不上表露殷勤、但定不会反对的态度。他温和而礼貌地冲阿眉微微颔首“下说得是,请下和中丞先行一步,本将还要去巡营。”
这么知趣?求之不得。阿眉暗道。
她骑上龙友,却未指令马儿奔跑起来,而是以小步的节奏前行。
皇甫珩见她如此,自是不好顾自疾驰回营,也控着缰绳,与她并马。
离庸匠营远了一些,阿眉开口道“中丞,我方才去你营中,其实并非寻琼将军,而是有紧要的东西须给你。只是见琼将军也在,不便拿出来。”
“是何物?”
“我画的长安各坊图。中丞,我对你已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些话也不怕你听了不高兴。中丞久居泾州,哪里省得偌大长安城里,坊与坊之间的形。若不吾军攻入长安,如何与朱泚叛军对垒,中丞可曾想过?我毕竟在长安待了五年,且因要做暗桩,对东西二县一百多坊的道路形,敢说一句烂熟于。”
皇甫珩暗暗赞叹,这阿眉哪里是简单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