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有诗云“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这首《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后人将“凉州”改成“梁州”,盖因人们自以为是地判断,地处边塞的凉州城,哪里来的七里十万家,若说是位于汉中的梁州城,倒还应有此繁华景象。
这实在是妄言。在大唐帝国最兴盛的时候,河西节度使治所之地的凉州,乃与江南扬州、蜀地益州一样,都是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大州。
当然,这一篡改,也侧面说明,梁州,亦是人口多于四万的上州序列。
整个汉中平原,如果走陆路,仅能靠几条川陕之间的狭窄“蜀道”前往关中,这一方面是从西南向东北保护了关中平原的zz**中心长安,另一方面,如果反过来,天家自长安出逃,汉中,乃至更南面的蜀郡,亦是上佳的避难之所。
为山南西道治所的梁州,地处汉中,又扼据水运能力强劲的汉水上游,虽然自的出产不够丰茂,但依靠水运,仍能在渭水和江淮漕运受阻的况下,成为江淮物资的转运接收地。
于是,朔方军咸阳叛乱的消息刚由普王的亲信高振报到奉天,此前已在陆贽的提醒下有所准备的德宗,迅速地作出决定,浑瑊和令狐建开道,韦皋断后,天家宗室和御前核心成员迅速离开奉天,奔赴梁州。
而时任梁州刺史的严震,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严震,字遐闻,梓州盐亭人。他的祖上虽非仕宦人家,但务农颇为得法,资财世代累积,严家便动了捐官的脑筋。安史之乱爆发后,肃宗一朝,严震多次以家中财帛资助大唐边军,因而得了朝廷所授官职,后来又成为同族的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僚。
严震在幕府中迅速成长,因办事明敏又熟悉地方事务,即使严武去世后,剑南诸道的历任节度使仍向朝廷上奏,委严震以刺史、副节度使等职。
到了德宗登基的建中元年,朝廷派来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黜陟使韦桢,因严震的卓著善政,向天子荐其为山南道政绩考核第一名。紧接着,严震接任梁州刺史,兼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德宗南幸梁州,刺史严震得到消息后立即换上朝服,亲自率军在城外大清川迎接圣驾。入城一通忙碌安置后,手下又来报,陇州节度使韦皋,也率军扈从而来,扎营于城外。
严震对韦皋并不陌生。
他久在汉中、剑南一带为官,和邻镇的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很有些交谊。张延赏给严震最深刻的两个印象,一是颇善治理郡务,很能给朝廷供赋,二是有个出京兆韦氏高门、能文能武的女婿韦皋。
仕海宦场,最不缺的就是飞语议论。严震自然也听闻,张延赏的嫡长女病亡时,女婿韦皋不过二十来岁,这多年来却憋着不续弦,哄得张延赏简直将他当作了生活中的半子、官场上的同袍,一个在蜀地,一个在陇州,南北相应,果然这次奉天之难里,翁婿两人出兵出钱,成了圣上给了封号的定难功臣。
翌,严震在御前见到了进城朝议的韦皋。快穿:本宫又活了!
因而,韦皋心中明白,严震与自己一样,都是坚定的勤王力量,当然,也对成为勋臣有着毋庸置疑的渴求。严震张罗半天,若天子只是落了两天脚,就继续西幸,梁州刺史这功勋,还怎么立?
韦皋于是拿出了果决的口吻,毫不犹疑地向德宗进言道“陛下,臣以为不可。臣虽敢用项上人头保证,家岳张节度与严刺史一样,皆是为护得圣驾周全而不辞万苦。然而,家岳所领的西川,与严刺史所领的山南西道,又有大不同。严刺史所领的山南西道,接壤京畿,陛下若驻跸梁州,那么在勤王各军和天下百姓看来,圣驾仍留在京畿,这是提升六军士气的哪!”
闻听韦皋此言,一旁的严震,心中暗暗赞叹。这韦城武果然很有些气概,与那些为了给亲好之人争功而不顾大局的宵小之徒,有天壤之别。
严震于是亦趋步上前,冲韦皋先拱了拱手,又向德宗恭敬禀道“陛下,臣并非自夸,自臣沐浴圣恩、得领山南西道节度使后,每月巡查各谷通往关中之道,布防无漏。再说这梁州城,去岁夏很是大修了一番,城外又有大清川等堡垒拱卫,莫说比之奉天行营,便是据有潼关天险的华州,也是不遑多让。”
韦、严二臣,一个说战略,一个讲战术,打了一次精妙的配合。更关键的是,他们在大乱当前的局面中,言语间仍表露出的那种自信和坚定,也感动和鼓舞了御座之上原本很有些垂头丧气的帝君。
德宗很有些真心诚意道“诸卿所言,令朕羞愧。严卿,朕便先在你这城池坚固的梁州城里住下,号令京畿亲藩与神策军协力平叛。”
翌,李泌和陆贽,果然未能安然出现。
但德宗已无暇过问。女唐安在逃亡途中因不慎落入渭水而复发旧疾,进入梁州城的两内,便病得人事不知
韦皋营里的随军郎中不过是善治刀仓伤,而严震火速派来的梁州城中医官,就算被附马韦宥屈尊苦脸、执着袖子恳求,亦对唐安公主的伤寒重症无可奈何,只得趴在地上一叠声地向驸马爷告罪。
德宗闻讯驾临时,瞧着这副模样,心中大恸,为九五至尊却也无力斗天。
太子李诵和太子妃萧氏已先于德宗守在皇妹榻前。
李诵最是疼这个子又活泼又善良的妹妹,此刻虽一言不发,却满面泪痕。
唐安听到帝君父亲的呼唤,蓦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