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军事历史>大唐暮云>第241章侍读心思

“笃笃笃……”

凌晨时分,坊禁刚开,东宫侍读王叔文的宅门就被敲响了。

一夜未眠的王叔文“腾”地从榻上坐起。

他听到院中轻微的响动,然后是自己的老仆在窗下压着声音问道:“阿郎,可要开门?”

“开,见客。”

王叔文肯定地回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叔文明白,做太子的亲信,势必意味着,这大半生中,还不知要遇到多少凶险之事,难道缩着不开门就能化险为夷?

昨日,延光公主巫蛊事发、冷宫被围时,王叔文正陪着太子李诵步出东少阳院,准备往集贤院查看校书郎正字们的修撰事宜。

偷偷赶到太子身边报信的,是一个在大明宫中并不显眼的黄衣内侍,只有太子知道,这是太子妃萧氏信任的奴婢。

李诵乍听此讯时,并未马上意识到危险。他已经自以为走上平稳的坦途,虽然如魑魅般跟着他、觊觎他太子之位的弟弟李谊,于这一年中重获天子的宠爱,可冷宫中的延光公主也早已不再作为一言九鼎的太子岳母示人了。李诵认为,延光被幽后,自己和太子妃萧氏不闻不问的态度,应足够向天子表明,少阳院与这浑身是非的老公主一刀两断了。

甚至,王叔文暗暗察觉出,太子李诵的眼中,反倒流露出一层喜意,好像终于盼得终局似的。

但萧妃的亲信内侍,口吻谦卑至极,意思却是坚决的――萧妃建议王叔文赶紧出宫去。

萧妃担忧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种尚未尘埃落定的时候,太子在宫外,需要有一个消息中枢,这是重重宫墙中的少阳院所无法承担的功能。

果然,出宫后的王叔文,很快得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普王李谊的孺人宋氏,也因牵连进了延光养蛊厌胜之事,已经被收入大理寺狱。

当初普王李谊主动为延光求情、他的孺人又常行探望之举时,王叔文就觉得蹊跷,如今更有些摸不着头脑。李谊那般心思诡谲的棋手,怎会让王府惹上如此大祸?

此刻,王叔文迅速地扎上衣袍,步入屋外,正见到家仆引着一个面孔陌生的男子来到院中。

“王侍读,小的乃银青光禄大夫李公府中世仆。”

李愿的人!王叔文毫无迟疑地请他进到屋中。

李愿,是李晟的儿子,这几年随着李晟征战建勋,得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文散官。李晟出镇凤翔,李愿和幼弟李留在长安,实则与当初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的儿子李一样,形同天子扣下的人质。

李愿的仆人带来了第三个消息:昨日晚间,左仆射张延赏的人,来到李府要带走郑注郑郎中。

“王侍读,郑郎中这几日正在吾家为小主人诊治,那张仆射又总在圣主跟前诬毁郡王,吾家阿郎怎会任其摆布。但当朝仆射亲自登门要人,阿郎也知不可硬顶,便告诉张仆射,郑郎中午后便离府归家了。那张仆射也未多言,竟是客客气气地走了。待到深夜,阿郎才得知原委,有人举告,郑郎中帮着延光公主和普王府宋孺人,蓄养毒虫、搜罗瘵者尸灰,行巫蛊厌胜的大不道!”

王叔文听到此处,眉头紧锁,面色越发不好看。

他已是弈棋国手,棋力极高,平素擅于在脑中迅速复盘,因而也较常人更擅于提炼出纷乱线索中的主脉,串并后予以分析和猜想。

李愿家仆寥寥数语,王叔文凝神一想,已觉得背上寒毛倒竖。

“听郎君所言,郑注此刻还在府上,他对你家阿郎,可有招认什么?”王叔文问道。

“郑郎中说,宋孺人的确请他诊脉开药,他,他也的确与宋孺人说过污水细螺能引来鼓胀的绝症,民间以为是蛊毒之患。但他发誓,与延光公主和宋孺人厌胜之事绝无半分干系。侍读,阿郎令小的几乎闯了坊禁前来,就是想请侍读给个主意,如何处置这郑郎中?”

李晟的幼子李,成年后将要迎娶故唐安公主的独女、小郡主韦氏,而韦氏如今养在太子夫妇膝下、形同亲女,王叔文明白,李愿作为李晟长子、李家在京城的决策者,自然与太子的少阳院是一个阵营。

和李晟一样,李愿绝不是个只有力气的蛮勇武将。自从结亲的圣旨宣下,李愿常以学棋之由,带着幼弟李来见王叔文。

王叔文是长安权贵眼中的南方寒士,多少文僚公卿只将他视作太子的弄臣、奉天之难中交了狗屎运的白衣书生而已。

但李愿不同。父勋再是沉甸甸的,李愿也清楚,李家这样起自陇右的军勋之家,入不了中原五姓世家的眼。既然幼弟已成了太子李诵的女婿辈,笼络王叔文、陆贽这般只有才学而无根基的太子党,恰是他李愿要在长安为父亲、为李家所做的事。

现下,李愿迅速地遣亲信前来问策,王叔文知道,李愿应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郑注已经以太子夫妇的医僚身份示人,延光是太子的岳母,宋孺人的姐姐则与太子妃萧氏相谐,偏偏普王的正妃吴氏刚刚有孕……禁闭中的大长公主诅咒圣主,以求太子尽快继承大统,自己便可脱离凄惶屈辱之境,嫉妒缠身的王府孺人得了太子妃的指引,为大长公主通传禁物,自己也可学得此法谋害嫡室。

王叔文眼前,几乎已经出现左仆射张延赏在天子跟前言之凿凿的模样。

饶是太子李诵当初并未为岳母求情,饶是他一年来对幽于冷宫的岳母不闻不问,素来多疑的圣主怎会在巫蛊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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