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下官不敢当。殿下有何号令,尽管吩咐下官去办便是。”
韦执谊欠身拱手,语卑意谦,向普王李谊道。
李谊倒也不再东拉西扯,直言道:“上天赐佳缘,教本王遇到了一个女子,美人婉兮清扬,且腹有诗书气自华,本王想聘她入王府。”
韦执谊赞美道:“哦?不知京中哪位公卿大夫家的千金,能得殿下如此青眼,成为羡煞众姝的普王妃?”
普王原本隐含柔情的双眼中平添了一丝难意,轻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宗仁莫妄语,崔妃香消玉殒,本王再续正妃,自然要由圣上赐婚。我说的这位女子,不能做正妃,但现下教本王犯愁的是,她因为身世有些寒舛,恐怕做孺人都不能。但本王又实在喜欢她,舍不得让她就做个媵妾。”
大唐帝国,除了天子与太子,从王公贵胄到普通人家,阿郎们可以公开的女性伴侣,大致有妻、妾、姬侍三种。妻受到从帝国律令到公序良俗的相对严格的保护,而妾的地位就远远不如,也不能根据“夫荣妻贵、子荣母贵”的原则,获得各样封号爵位。
与妾相比,姬侍,主要是一些官员文士家中蓄养的歌姬舞姬,更为低贱些,基本与马匹的地位相当,男主人之间若吟诗作赋、唱酬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己,你赠我一匹良马,我送你四个姬侍,那真是再常见不过的礼尚往来。
但同样是非正妻,王公府高官中的“妾”,身份又大不相同。那都是些能有品级的“妾”。
礼律规定,凡亲王,除正妃外,设孺人二,正五品;媵人十,正六品。嗣王、郡王及一品官,无孺人,只设媵人十。二品官只设媵人八……以此类推。
韦执谊暗暗琢磨普王李谊话里头的意思。
这小王爷先头的正妃崔氏乃五姓女,听说孺人本就空着,两三个媵妾也是圣上着贵妃做媒、选的省部台寺哪个四品官身的嫡女。
如此说来,他说的那个女子,莫非家中阿爷只是微末小官?
坐在上首的李谊,分明能读心一般,越发哂然苦笑:“她连阿爷阿娘都没有了,孤苦可怜。唉,罢了罢了,本王既有求于宗仁你,便和盘托出吧。这女子,是李抱真幕府僚佐宋廷芬的从侄,她父母双亡后,宋廷芬就抚养这个侄女。然而,这宋廷芬不过是个检校御史,又是藩镇节帅的人,本王实在担心,要给她一个孺人的名分,圣上会不悦。所以……”
李谊停了下来,扶了扶头上的金冠。
韦执谊心中一凛,他在奉天陪伴这小王爷也时日不短,约略清楚,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扶完金冠,诡计就该出口了。快穿之病娇进化论
而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他!
什么佳缘难得,金风雨露,韦执谊虽不知宋若昭那从妹是怎生模样,但就算长得跟天仙一般,还是个文曲星下凡,普王也未必对她有几两真情。
定是因为她姊夫,做了神策军招募使,且渐渐往手握天子亲军兵权的路子上走。
韦执谊想起方才与普王对谈的间隙,自己不动声色地瞟过几眼高振。
那原本有些边关土气的高孔目,表面上看来,就如一个入了高门大府的姬妾,出落得越发有些长安文士的派头了。
姚令言死后的头七之夜,高振在水声哗哗的渭河边,为自己的老上司烧纸钱。韦执谊见过他将头埋在鹅卵石间,狠力压着嗓子呜呜痛哭的模样。韦执谊惊动了他,也安慰了他。高振的感激溢于言表,却仍是守口如瓶,以为韦执谊不知普王李谊这位主人的另一番面目,反正推说是李晟出的主意便可。
此后,他与高振共侍普王,再未从高振处听得一句不该由臣奴所说的话。但韦执谊分明能感受到,高振在骨子里,并没有变得越来越意气风发、仗势扬威。
这个小小孔目官,有些茫然,甚至可以说,郁郁寡欢。
为人臣属,命途的竹简上没有容易二字。
韦执谊叹口气,觉得自己比高振强些,好歹心中清楚,明主另有其人,那明主,也愿意收他。
韦执谊走过东市,走到平康坊附近,见到莺燕往来,络绎不绝。
声妓晚景从良,则一生烟花无碍。
所幸他韦执谊未到晚景,便懂得投向嫡长正统。
普王喜欢养“士”,又罗织郭家、皇甫家等京中人脉,这是要效仿秦王当年吗?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可表现出对他的不驯服。这小王爷何等诡诈,焉知今日所言,不是在试探他韦执谊到底是不是忠仆?
至于岳父杜黄裳,蒙在鼓里亦无妨吧。毕竟连太子妃萧氏,不是也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正与近臣王叔文,在商议着何事。
蒙在鼓里,才能演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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