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意道:“我去也去得,不过只当是我和如言姐妹之间寻常的玩耍走动,莫要惊动了你们府里的其他主子才好。”
方大娘会意,点头道:“这个好办。我们家里人口简单。夫人也是最和蔼的。这个老奴自己就做得主。”
钱如意道:“那罢了。您家里事务多,我就不留您了。明日我去找如言玩耍便罢了。”
方大娘听了,起身千恩万谢的走了。
凝翠将她送到门外,转身回来奇怪道:“我娘一向不多管闲事的,怎么今日里忽然关心起如言小姐了?”
钱如意笑道:“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那你们家的事,能叫多管闲事么?”
凝翠点头:“也对。”随即又摇头:“不对。我已经不是周家的人了。以后只有咱们家的事,才能说是我们家的事。候府的事,只能说是我娘家里的事。”
钱如意顿时笑开:“你呀,你呀,还没有出门子呢,就和你娘分的这般清楚了。”
凝翠道:“我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世子把我送出来了呢。所谓,各为其主,虽然是亲生母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说到这里,自己发了一会儿呆,轻叹一声:“我娘说的没错,这人生在世,真的有许多无可奈何。”
钱如意问道:“你不担心你家世子么?”
凝翠道:“说不担心,那是我自己骗自己。可是,虽然我娘亲口说的世子生病了,而且似乎还挺重的样子。我这心里怎么就是不信呢?”
钱如意道:“你都不信,我更不信。也不知道他打得什么鬼主意。”
凝翠发愁道:“陆子峰又不在家,咱们就算要商量也找不到人。那明天,咱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钱如意道:“去。才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够转脸就自己又嘬回去呢。北定候府还是个讲究的人家,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去看看,你也放心,我也放心。怎么说,周玉郎也是北定候的独子啊。咱们就算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的不是。”
凝翠被她绕糊涂了:“什么僧面、佛面?”
钱如意这才察觉,自己似乎失言了,因此干笑一声:“北定候镇守玉匣关,才有了关内的安宁太平。我们金山县百姓,无不受其恩惠。就算不给周玉郎面子,也要给北定候面子。”
凝翠点头:“原来这样。”顿了顿,叹息一声道:“说起来,我们家侯爷怪可怜的。”
“嗯?”钱如意面上装得漫不经心,但其实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凝翠接着道:“我听我爹说,当年老侯爷病故,留下的姬妾们造了反。各自捐挟着家私,一夜之间逃得无影无踪。留下侯爷和夫人两个孤苦伶仃。夫人那会儿才十六,侯爷只有三岁。”
“啊?”钱如意惊讶的低呼了一声。
凝翠以为自己说错了,想了想肯定道:“我没有记错。我爹就是这么说的。侯爷那会儿真的只有三岁。老侯爷年轻的时候不修好,早早就气死了老夫人和老老侯爷,老老夫人。年纪轻轻的得了什么病,没得医。就死了。
夫人原本是侯爷的表姐来着。家道中落了,来投奔老夫人。夫人死的时候做主,把她嫁给侯爷的。”
钱如意惊讶道:“你家侯爷,三岁就娶媳妇了?”
凝翠摆手:“不是,娶媳妇儿那会儿才一周岁。”
“呼……”钱如意长吐一口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这颗突兀忐忑,上跳下窜,左冲右突的心。北定候的婚史,也太匪夷所思了。
她表示,她真的只是好奇才追问凝翠:“那北定候几岁生的周玉郎?”
凝翠认真的想了想,又扳着指头算了半天:“差不多十三、四岁吧。”
“咳、咳、咳……”钱如意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十三、四岁……北定候真早熟。”
“早熟是什么?”凝翠一脸不解,随即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是说侯爷长的早对吧?你猜的真对,侯爷就是长的挺早的。听我爹说,他那会儿十五岁,侯爷十四岁,他还不到侯爷的肩膀高。把他给沮丧的,以为自己一辈子也长不高,就是个小矮子了。没想到娶了我娘之后,他又往起窜了一截子。”
钱如意已经无力惊讶了,爬在桌子上冲凝翠伸出一个大拇指:“你们家的事真精彩。”但其实,此刻她的心里却一阵又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涩和惆怅。
她原先以为,是周正蒙骗她,明明他有家有室,却敢许她一生一世。如今骤然得知他的过往,她才知道他的不易。可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周正有苦衷,还是没苦衷,她对他的牵念,终归是一场虚幻罢了。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到底牵念了他十几年啊。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是故事的主角,最后的最后才倏然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个路人。
就算如今,听着他的故事,她也只能以路人的身份,或惊讶,或嗟叹,或一笑……
此中惆怅,此中寂寥,也只有她一人知罢了。
次日,钱如意去到周家的时候,方大娘将她送到二门就回去了。她是个厨房上的使唤妇人,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二门的。
并没有人来接应钱如意,就好像,除了方大娘,没人知道钱如意今日会来一般。但是,钱如意又觉得,四下里都是窥探着她的眼睛,这阖府里,又似乎都是知道的。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很多事,你不说,我不语,权当作不知道,从未发生罢了。
“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