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在梦里又回到了布列塔尼斯,他恍恍惚惚好一会才认出所在的地方。他站在那条他熟悉的经常来回的通往城堡的三岔路口,路标孤独的伫立在路旁,下面是起固定作用的几块大石头,粗糙的表面布满风吹雨淋的痕迹。他茫然地四处张望,暗绿的旷野无边无际,小镇躲在隆起的长满牧草的缓坡背后,只露出一指宽的围墙和倾斜的屋顶,一条仿佛泛着白光的土路连接着小镇和城堡,却没有一个人。
于是,他迈开腿向着城堡不知疲倦地跋涉,但很奇怪,城堡一直在视线的尽头,没有一点缩短,似乎他永远也抵达不了。他渐渐焦躁不耐烦,忽地一阵心惊肉跳,突然明白了,城堡在拒绝着他的接近,那里已容不下他了,那里已是座盘踞着邪教徒的蛇穴狼巢。
大地灰扑扑地往外透着惨绿,就连嫩黄的梢尖都染一层薄薄的绿意。天空是差不多的蓝,没有太阳,一条条静止的云染成了烟灰的颜色。屋顶与城堡在单调乏味的翠绿色中特别吸引人眼睛,仿佛闪着异样的光。他忘记了时间,却笃定地认为已经过了下午,可是屋顶上方完全没有飘起袅袅炊烟。
他的身体突然像幽灵般虚无自由,跨越空间的障碍,轻易穿过巨石砌成的城墙和城门洞中的铁栅栏,笔直的道路在他面前一直伸展,宛如昨日。但当他的脚接触路面立刻觉察到这里已经起了某种变化,不再是他熟悉的原来的模样。他一时感到迷惑,带着不解出神的刹那间他的脸差点撞到一个倒吊的风干的死尸的瘆人的头颅,他顿时明白变化的来由。原来邪神和他的信徒的疯狂的意志扭曲了这片土地,浸透了每一寸土壤。眼前每个昏暗俱寂的屋檐下都像挂咸鱼腌肉一样倒吊着皮包骨头的黝黑尸体,他们互相紧紧挨着,分不出男女,微微地小幅度左右旋转,一张张裂开的嘴巴无声的诉说着他们不幸的遭遇。这里有些是服侍过他的仆人,有些是叫不出名字的小镇居民和附近村的村民,但更多的是完全陌生的人,纷列在一起,长长短短排列成线,头颅朝下,暴露在阴影之外,空洞漆黑的眼眶注视着这条静谧的街道中心,全然不似他记忆的往常的景象。
突然,眼前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路面的沙砾淹没在厚厚的一层腐肉和血浆之下,直过小腿,就像臭烘烘的淤泥沼泽不宜通行。在这片污秽邪恶的泥沼中,他时而还能认出一些招牌,那是可以让他不暗自产生怀疑否定的标识,比如上面是纺锤图案的一定是裁缝店,老裁缝曾经颇负盛名,但如今因为无人照拂,门板倒塌,里面又黑又脏,了无生气。
这条街道一直在伸展,远远超过了他印象中的长度。有时他以为到头了,不料在他眼睛一眨之后路又在眼皮底下冒出长长一截,或是阻挡在前面的灰蒙蒙雾气分开,露出他未走完的部分。他从未觉得这条街道竟如此漫长,以前他每次总是没感觉出来时就走到了尽头,现在的距离想必是不断成倍延伸,似乎根本不是带他回家的路,而且无法拆穿的谎言,诱惑的歌声,引导他进入一片混沌杂乱的荒野泥潭。就在他萌生退意的时候,突然两扇紧闭的大门出现在他面前,他停下来,看着熟悉的木纹,眼睛不觉湿润、酸涩,心脏怦怦剧跳,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他贪婪地端详着随后出现的整栋房子,青石在梦境里显得有些苍白,仿佛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仍在默默等待着他的回归。但终究不一样了,邪神的阴影笼罩着这里,从里到外,无处不透露出衰败和悲凉之气。心怀鬼胎的邪恶之徒戴着伪善的面具,嘴唇涂满蜂蜜,心里藏着刀子,而他们浑然不觉,一直把他们当做朋友和亲人,没有任何防备。他们暗地里和新生的邪恶的神祗勾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卑贱,暗暗伸出沾满毒液的爪子攻击曾把他们当做朋友和亲人的人,他们把他们紧紧卷绕起来,带上祭坛,用祭刀剖开他们的胸腹,催生自己的愉悦。他们还将毒液偷偷注入这个世界,催生它邪恶的种子,不久关于美好之类的东西散落,做为养料被黑暗的根吸收,大地盛开恶之花,善就被世人慢慢遗忘了,纷纷挺着自己丑陋的身子行走在生长万物的光辉的太阳底下。他父亲的封臣可以算是入侵的先头部队,在一地扎稳脚跟,就像一只饥渴难耐的寄生虫,把细长尖锐的口器扎进毫无防备的有生命的、在呼吸着的、鲜活的物身体内部,它丑陋变异的细长身子吸吮献血而膨胀至无数倍,最后变成一个无可比拟的庞然大物。
他穿门而入,屋里似乎透出灯光,窗帷在微微拂动。这里处处遗留着主人生活过的痕迹:门半开着,不知那个粗心的仆人出去时忘了随手带上。一条绣花的手绢留在桌子上,在一瓶红玫瑰的旁边。歪歪斜斜倒在椅子上的枕垫,上边深陷的倚靠的痕迹还没复原。父亲的老猫卧在壁炉旁边的一个靠垫上,肥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前爪抱着脑袋,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尾巴末梢偶尔摆动一下,似乎它听到了他进入房间,在懒洋洋的表情欢迎。
一朵乌云飘到屋子的上空,就像一只黑手遮住了眼帘。顿时,幻觉纷纷消失,一切都不见了。没有花,没有枕垫,也没有老猫,他所在的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空壳。这是劫后的废墟,失败者的抛尸地,他的亲情和爱情都深埋在这片废墟之下,一切再也不能死而复苏。他想到他们经常去的那片长满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