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新土被炮火硬生生的翻了出来,蒸腾着灰白色的热气,被点燃的荒草熊熊燃烧,空气中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已无下脚之处。
松软的泥土被鲜血浸入,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嫣红色。
在大军冲杀过的路径之中,尸体相籍交错,仿佛修罗地狱。
猛烈而又密集的炮火已经改变了原有的地貌,平坦的空地变得坑坑洼洼,火炮的落点附近呈现出焦黑的颜色,里边却是热气腾腾的新土。
士兵们早已被打散,只是机械而又僵硬的拽动着弓弦,拼命射出一支支箭矢。
王辅臣摇摇晃晃的站在一处土坡子上,看到不远处接连腾起的一道道烟柱,看着手下的士兵们惊慌失措的败退下来。
裹在胳膊上的白色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了,他却还在用力的挥舞着佩刀,高声狂叫着:“后退者斩,后退者斩。”
“真的冲不动了!撤吧!”亲兵的哭喊声把王辅臣从歇斯底里的状态拉回到了现实,他看了看四周,四百多个亲兵只剩下最后的六七十人,其他那些已不知填充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冲杀,不是王辅臣不卖力气,也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真的冲不动。
连最得力的亲兵都填进去了,王辅臣本人亲自率队冲杀,却好像撞上一座高山,勉勉强强冲过了两道拒兵壕之后就再也冲不动了。
两千多弟兄啊,就在这片狭小的区域之内被炮火犁了一遍,随着对手的一阵阵排枪,好像退去的潮水一般瞬间矮下去一片。
王辅臣知道已经冲不过去了,但他不能退,若是再退下去的话,吴三桂一定不会轻饶,说不得就要当场执行战场纪律了。
他只能咬着牙硬顶:“冲,继续给我冲,王爷一定会派人增援。”
夏国相的增援很及时。
当援兵汇集过来的时候,王辅臣猛然甩脱了松松垮垮的半身甲,提着刀子往前跑了几步,高声呐喊着:“援兵来了,王爷就在后面看着,兄弟们,跟我冲。”
此起彼伏的呐喊冲杀声中,对手那单薄的阵地就在眼前,简简单单的夯土胸墙似乎只要一脚就能踹倒。
对手的人数并不多,但却仿佛铜墙铁壁,任凭王辅臣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如同怒海狂涛般的猛烈拍打,始终屹立不动。
王辅臣的本部人马已经死伤过半,若不是有夏国相的及时增援,战斗本已无法维持下去。
这一战,汇集了关宁军所有的精锐,吴三桂已经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却始终无法突破这个小小的阵地。
必须尽快突破,若是拖延的时间太长,对敌人的各个击破就变成了腹背受敌,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王辅臣是真的拼了,他跑的很快,冲的很猛,突然之间,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响,视野范围之内突然暗淡了一下,旋即变得万分耀眼,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刚刚走出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然后再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一瞬间就被耀花了眼睛。
脚下的地面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就好像是一脚踩空猛然从高楼跌落下去的那种失重感,他甚至听到了亲兵们熟悉的呼喊之声。
“砰”
当飞起来的王辅臣重重摔落地面的时候,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甚至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无数双大脚在自己的身边踩踏而过。
王辅臣用力的挥舞着双手,刀子还在手中。
他本能的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状况:自己的下半身竟然消失不见了。
整个人就好像被巨大的刀锋拦腰斩断,腹部以下的腰部和双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鲜血和脏器在地上缓慢的流淌。
这个发现把王辅臣吓的几乎当场昏死过去,事实上这本就是致命的伤害,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连一个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了,伴随着呼吸的动作,一股血沫子瞬间汹涌上来。
徒劳无谓的挥舞着手臂,视野范围之内的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就好像这本就是一个单纯由黑白两色构成的世界。
厮杀和呐喊声正在离他而去,变得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遥远。
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
王辅臣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火炮直接轰死的,亲兵们看的清清楚楚!作为吴三桂手下的悍将,王辅臣就这么死了,但战斗还在继续,而且愈发的血腥惨烈。
大家都知道这一战的意义,对于关宁军而言事关生死存亡,当官的好像发了疯,不顾一切的发出凶残的咆哮之声,驱赶着手下的士兵们继续前冲,硬顶着对手的火力往前冲。
激烈的战场上,生死瞬间,刚才还是奋力拼杀的士兵,在俄顷之间就会倒在血泊之中,谁也不敢保证可以活到下一个瞬间。
枪炮的轰鸣和呐喊厮杀之声已经汇集在一起,仿佛天地之间宏大的背景音。
关宁军翻翻滚滚,如同怒海狂涛,涌动着掀起一波又一波滔天巨浪,凶猛的拍打着冲撞着。
暮色渐渐降临下来,天色显色有些昏暗,战场上的形势和细节却看的更加清楚了。
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闪光,雀跃的火焰尤其显眼。
因为火铳过于古老,很低的初始射速形成的弹道在低空中划过一条条火线,千万条致命的火线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