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两道剑眉紧锁,双手紧紧扣住轮椅的扶手,关节暴起。
李鹤继续说道:“针对眼下这种危局,小婿以为,岳父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必须赶紧出去,返回天地舵,遏制这股暗流,以防局面崩塌。”
方圆霍然抬头,看着李鹤,问道:“我现在哪里能走得了?秦人焉能放我脱身?”
“事在人为,小婿自当尽力与蒙武交涉。”
李鹤想了想,又看了看方圆,试探的口气问道:“小婿以为,天地舵的条件,必须适时作出一些调整了。岳父大人,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事不可为,依然逆势抗拒,固守己见,绝不是智者所为,倘若因此而招来无妄之灾,如何对得起天地舵百年基业?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跟着您的上万老弱妇孺啊?”
李鹤的话,宛若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着方圆的心扉,他靠在轮椅背上,闭着眼睛,久久地沉思着。
良久,方圆才睁开眼,看着李鹤,低声问道:“李鹤,依你之见,将来对岸会成就一个什么样的气候?”
李鹤心里清楚,这里才是天地舵最后的一丝顾虑,若要方圆接受自己的想法,就必须将他和天地舵众人心中,最后的这份患得患失彻底粉碎。
李鹤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岳父啊,大楚坐拥三千里江山,八百余年经营,最后在秦军的铁蹄之下,不到一年时间,便轰然倒塌。新楚初立,宛如新生婴儿,以一婴儿之力,搏一成年精壮,恰如螳臂当车,结果可想而知。寿郢之鉴不远,新楚绝难成事!”
“岳父大人,小婿一直认为,生逢乱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明晓天下大势。现在的大势是,六国已去其五,惟独剩下一个齐国,在东海之滨苟延残喘,依我看也是去日无多。既然咱们明知道秦人一统天下已成定局,又何苦抱残守缺?普通百姓愚忠故国是一种精神,尚且令人感佩,但您不同,在您身上,系着上万人的生计和性命,系着天地舵的百年基业,一个错误的判断,便可能血流成河,您不得不谨慎啊。”
说到这,李鹤轻轻地抚了抚方圆的双腿,喃喃低语:“小婿知道,作出一些转变,对您来说,是一种痛苦,甚至要背上骂名。但随着时间推移,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您今日之决定,毕竟,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天大地大,活下来最大啊。”
方圆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李鹤,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唉!老夫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也相信你的判断!因为,过去的事实一再证明,你的判断总是很准确,但不知,你打算给秦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很简单,天地舵大小船只,无偿提供给秦军运兵之用,但如果有损毁,由秦军负责出资修缮。秦军看上的,能充作战船的大型船只,由秦军出资买断。天地舵青壮,可以随军充作浆手、力夫,但绝不当兵,绝不参与对新楚作战,如有人员伤亡,战后,秦军必须按照军卒同等待遇,善加抚恤。”
听完李鹤的话,方圆一直紧锁的双眉,瞬间展开,脸上的凝重之色,也缓解了不少。
“果能如此,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以这个说法,老夫回到舵内,面对各堂口时,压力也会小了很多,但是,老夫还有一丝疑虑。”
看起来,方圆仍然有些顾虑,他将信将疑地看了李鹤一眼,问道:“这个条件,你认为秦人能接受?”
李鹤淡淡一笑,说道:“自古说服人,无外乎四点,动之以情,说之以理,晓之以义,诱之以利。”
“动之以情方面,我做不到,但有人能做到,而且已经在做了;诱之以利方面,其实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对于时下的秦军来说,将人马运过长江去,就是最大的利益,只要我们把可资使用的船只拿出来,就足以显示诚意了;剩下的说之以理和晓之以义,容小婿慢慢和蒙武去谈。秦军虽然骄横,但作为领军大将,蒙武的眼界自是不同,一个‘理’字和一个‘义’字,应该能打动他的心扉,让他作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