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重明的时候,不知是多久以后了,幻境中的雨阴郁而潮湿,年轻的水君越发地瘦削,他像是大病一场,几乎只剩一副骨架,走过时带起一阵药味和混杂的血气,脸上的布条沁出一丝鲜红。
他果然剜掉了自己的双眼。
虽说没了双眼,气色也十分差劲,但重明的神态却并不见得多痛苦,反而像是终于做了什么纠结已久的决定一般坦然起来,温和地笑着同担忧而心疼的寻菱解释,说自己只是生了场病,没了双眼不见得会有多不方便。
剜眼一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带过去了。
此时幻境里正值春季,屋门前的杏花被风雨吹掉几朵,吹进开着的窗户里,落在窗前的矮桌上。
重明虽没了双眼,但灵力还在,他捻起一朵半开的杏花,插在寻菱的鬓角,低声笑道:“阿菱无事,我虽没了双眼,但为你插个花还是做得到的。”
寻菱愣愣地看着重明,看着自己俊美而瘦削的心上人,伸手摸上鬓边杏花,眼中无声地淌出泪来。
几日后,一个晴天,寻菱正坐在窗下织布,房门突然响了几声,打开来看,一个女子站在门口。
女子看起来就不是寻常人,她穿着华丽而繁复的冠服,眉心点着朱砂,一双金色的眼就那么直白而无所顾忌地盯着寻菱看。
一直都在山谷中生活的寻菱顿时无措起来。
她不过寻常凡人女子,并不认得来人是谁,但寻菱不认得,并不代表上古神不认得,毕竟前段时间她刚在少君府的地牢里踩碎了这女人的一对龙角。
于是执若拧起眉头,“神女?她来这里干嘛?”
怕不是要拿自己三弟的心上人来威胁他。
“寻菱姑娘,我是重明的二姐,”神女笑道,她看向屋内,“三弟在这里吗?”
没有人喜欢别人明目张胆地窥视自己的领地,寻菱拿身子挡住神女视线,依旧有礼地摇摇头:“不在。”
神女听得这话却微微一笑,而后袍袖一闪,幻境短暂地暗了下去。
眼前再亮起来时,执若他们身处一座水牢中,一个差不多能容两人的平台浮在在湖面中央,寻菱就被铁链锁在其上,两颗闪着寒光的穿骨钉将她钉在柱子上,殷红的血顺着平台上的凹槽缓缓流进湖水里。
执若拧着眉头踩到水面上,伸手去拔寻菱身上的穿骨钉,发现依旧碰不到。
也就是说他们仍身处寻菱的回忆。
远处传来脚步声,片刻后,神女顺着湖上的小路走进来,她看一眼形状凄惨的寻菱:“被我三弟喜欢上,也不知道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寻菱挣扎起来,“我和三哥的事与你无关,你快放开我!”
“为什么与我无关,我可是重明的二姐,”神女依旧笑着,“此番请你来就只是让你了解一下我们东海龙族而已。”
而后神女看一眼寻菱的神情,惊讶地挑了挑眉,“该不会我三弟还没告诉你他到底是谁吧?”
听到重明身份,寻菱却并不慌张,她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染血的眼,“我不在乎他是谁。”
“你不在乎,确实,你们这种只知道谈情说爱的凡人当然不在乎,”神女背对着寻菱在平台上走,下一刻突然转过身来,一双发狠的眼死死盯着她,“可我在乎!”神女的表情变得狰狞,“一族水君,总是跑去下界同凡人女子幽会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了那么难得的一双眼,他居然挖了!就为了你这么个东西,他居然舍弃了那双上古神龙的眼!为什么得到那双眼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当初成为水君的不是我!父君为什么不选我!明明我更合适!”
神女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神情癫狂。
上古神抱着胳膊靠在君寒身上,其实平心而论,这神女要比重明更适合当水君一点,虽然不自量力,但却更果断,更能舍弃,也更狠,但这点优势也就仅限于此了,说到底,执若见过的重明的这三个姐弟,都不怎么适合就是了。
神女在水牢里发了一顿脾气就走了。
但寻菱的苦难才刚开始。
神女几日后开始频繁地折磨她,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怨愤都发泄到这可怜的凡人身上,水牢里整整一面墙的刑具都闪着恶毒的血光,寻菱被折磨到撑不住的时候神女便给她续口气,然后继续自己惨无人道的施暴。
执若看着一身衣服都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寻菱,无法忍受地皱了皱眉,身为神族,如此对一个下界的凡人,却一直没有引来天雷,是有人给神女改了运,还是根本就是天道对此视而不见。
可惜这幻境是以寻菱为主,他们看不到现在重明的情况。
只是现在看来,重庭所说的神女用重明的心上人要挟他一事,确然属实。
暗无天日的水牢中,ròu_tǐ凡胎的寻菱挨不住折磨,一日又一日地虚弱下去,执若不能忍受地拧起眉头,就在此时,幻境重重地摇晃一下,一个身影突然站到了执若和君寒面前。
是寻菱。
执若看一眼幻境里依旧关在水牢里奄奄一息的寻菱,再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个披散着头发一身红衣的,了悟过来,是寻菱的执念也进入自己的幻境了。
红衣服的寻菱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歪着头看向执若:“我的回忆好看吗?”
君寒上前一步挡在执若前面:“后来如何了?”
“后来?”红衣服的寻菱看着依旧在水牢里的自己,露出痛苦的神色,“后来那个贱女人整日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