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夏末,天气正是炙热,山东巨野红卫村东,村委会巨大的告示墙上,此刻正围着一群村民,仰着脸仔细瞧着布告。
布告上写道:
根据县革命委员会指示,响应党的号召,大力发展基层经济,特即日起,凡位于果林窑洞方向的老宅,坟墓,须七日内自行搬迁,届时未搬迁的老宅,坟墓将视为无主,由镇革命委员会组织基干民兵统一拆除铲平,希望革命群众踊跃配合。
落款为巨野县红卫村革命委员会,落款处盖有朱红大印。
阿青从人群中伸着脑袋挤了出来,急急往家跑去。
陈青,一般村里人都喊他阿青,今年刚刚二十岁,平日里在家跟着在村里当主事的父亲打打下手,做些红白喜丧的事,虽然性格憨厚木讷但为人老实认真,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有时候别人家结婚给他红包都比别人多一些哩。
村东头的两间土草房就是他的家,院子里摆放着未晾干的艾草,还有一些朱砂雄黄,一只半人高朱冠公鸡仰着脖子立在墙头,滴溜溜瞅着墙外。
“达达(村里父亲的称谓)村里贴告示说要搬迁老宅祖坟啦。”阿青未及进院便喊了起来。
“嗯。”屋里响声应道。
父亲早年拜师学过一些风水阴阳宅,看天象地脉一向灵验,只不过近些年不再看相阴宅风水,做些主持婚丧嫁娶的事,村里人都很尊敬他。
屋里光线昏暗,窄小的窗棱散下不多的光亮,父亲站在案几旁拿着一只狼毫毛笔,在艾草纸上画着什么符号,空气里弥漫着纸墨的香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朱砂的淡淡甜味。
“达达,为什么要把果林窑洞那边的老宅坟墓都搬走呐?”阿青立在案几前,望着父亲。
父亲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眼中闪现复杂之色。
“咱们陈家的老宅有些年头了吧,只是咱们家为什么只有爷爷的坟墓,但老宅却已经有几百年了,我太爷爷他们呐?”阿青疑惑的说道。
“年代太久远了,有很多事情也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哎,我们也只能管到你爷爷那一辈了,让我算算,明天是七月十一戊子日,适宜破土拆迁,我们就明天卯时去吧。”父亲手指掐算着说道。
阿青兄妹四个,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比阿青大的多,哥哥在军中担任要职,但在1965年越南抗美战争中整支部队在缅甸野人山失踪,不知是生是死,姐姐已出嫁外地,多年前便随丈夫出国,多年未回,母亲心里伤心,阿青稍大一些时候,母亲便去道观修行,多年无音讯,这些年来,是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早些年还可以靠是封建迷信,遭到了批判,打那时起,父亲就再也没有提过这档子事。
“老宅里若是有些什么东西就好了。”阿青喃喃道。
“咱家老宅也就木头有点用,屋脊都塌了半个,能有什么东西,别胡思乱想了。”父亲瞪了阿青一眼。“过去最主要是把咱家的族碑请回来,算一算,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当晚,阿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他家的老宅藏在果林深处,果林有几百年历史了,层层叠叠,枝丫横生,平日里无人敢入内,说是里面很是邪魅,而老宅阿青更是从未见过,心中兴奋不已。
天色未亮,朱冠公鸡昂着脖子嚎叫着,雄赳赳立在屋顶,伴随着雀儿叽叽喳喳,阿青撅着屁股早早的便开始生火,煮了些小米稀饭,日子虽过得艰苦,他还是多抓了一捏米,今日可不同寻常,请族碑可是个气力活。
吃完,他和父亲推着板车,放上麻绳锄头铁锹,临走父亲还拿了一个黑色小箱子。
巨野,古称麟州,因大野泽而得名,是春秋“西狩获麟”之地,秦末彭越起兵之所,历史悠久,更是蚩尤墓所在,抬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杨柳交映,连绵不绝,红的苹果,黄的鸭梨,紫的李子,羞涩的藏在枝叶间,悄悄的露着头,伴着微风,枝梢间微微透露的阳光,荡漾着。
走出大路,阿青和父亲一头扎进茂密柳树林内小道,眼前为之一暗,光线被层层枝叶遮挡。
“走快些,马上快六点了,别误了时辰。”父亲在前面辨识一下方位,催促道。
阿青按捺下心中的好奇,紧张的转身快步跟上,怪不得有人说深处的景色不同寻常,此话不假。
穿过柳树林便是百年杏林了,树干枝桠甚是粗壮,说来也怪,这些杏树已经多年未有果实了,有也是零星几个,早些年这片果林一直是地主家的,建国后归公国家,由于果实稀少,多年无人进来,且里面多蚊蝇毒虫,毒性极大,若是被咬上一口,能溃烂半个身子,且里面蜿蜒曲折,阴气极重,单单靠近便感觉心头冷颤,这样更是无人敢来了。
果林里不时会看到零星的墓碑,有些已经断裂斜插在地里,东倒西歪,这里多是无主的坟墓,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陈家的老宅就在前面,进入果林不远处,祖上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代,后来才搬进村里。
“咕咕。”一只猫头鹰瞪着血色双目阴凄凄望向这边。
“到了,前面那个就是咱家老宅。”父亲说着便把板车停住,望了望塌陷半个的土草房,依稀能分辨之前应有三间,人高院墙,此时却只有半个屋子依然坚挺,掩盖在枝叶间,门洞窗户已经封严,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大土包。
“阿青,一会进去的时候记得跟紧我,看着脚下,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