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如果是一头狮子,他的毛发会像太阳的光晕一般蓬松,四肢犹如罗马石柱一般粗壮,但他踱步时却像月亮的光落在地面上一般轻盈无声,他在成年之际必将战无不胜、统领万里草原,直到他死去之后,其它的雄狮们也要等他的气息彻底散去,才敢接近曾属于它的母狮。
“陈依,同事吗?”白祁迈步走来,由于身高差距,他的眼帘是垂下来的,一副要在稻谷之中搜寻活物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刘亚涛问,“我没听说今晚上还要多个人一起吃饭?”
结果陈依千句万句的拒绝,不如白祁这一幕若无其事的登场,更叫刘亚涛泄气,见到了这样的对手,还未开战,他就宣布了弃权,低落地离开了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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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白祁预约的餐厅,站在门口的服务生轻轻一鞠躬后,无声而动作轻柔地替陈依脱下了外套,另一名服务生领着他们走过两侧密布着植物的幽静走廊,里面由设计师精心设计的用餐空间十分敞亮而错落有致,高大的树木透过屋顶与梁柱的框架空隙,垂下的枝叶笼罩着每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实木圆桌,客人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他们小声交流时几乎声如溪流,偶尔爆发出来的大笑声也被空间结构化解成了一注不恼人的水花。
翻开中英双文的菜单,上面一杯最便宜的红酒标价350元,一份菲力牛排是668元,陈依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高端餐厅是什么时候了,她费力地想了一下,好像那时候还在当演员,坐在几个脸红脖子粗的老板之间,听他们拿着手里的洋酒吹嘘,这一瓶三千,那一瓶八千,山珍海味环绕着桌面中央的佛跳墙,听说招待方最后结账这一桌的账单是六万出头人民币。
那是一顿很贵的饭菜,但并不是高端的料理,“很贵”不代表“高端”,“饭菜”更不等于“料理”,陈依对那一顿饭的记忆只有嘈杂,还有张老板来强行给自己灌酒时,嘴巴里浓郁的烟臭味儿,她看着对面的白祁,同样都是男人,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被称为“男神”,有的人只能被“尊称”一声“老板”。
注意到陈依的视线,白祁抬起眼来,温柔一笑,“吃什么?”
“你点吧,我随意。”陈依红了脸,并不是为他这一笑,而是为自己的无措感到羞涩,在那一段演艺生涯里,她学会了“拼酒”,但不会“品酒”,所以这本需要从前菜开始一直点到甜品的菜单,她看不懂。
白祁于是看一眼一直等候在一米开外的服务生,对方赶紧迈上两步,恭敬地站在桌边听他点菜,他点完之后,看着酒水页说,“你再推荐一款适合配牛排的红酒,一款适合海鲜的白葡萄酒。”
服务生于是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在陈依耳朵里能听明白的只有“法国”、“意大利”还有“葡萄”这些词汇,其它的句子有点没有懂,最后白祁点点头,点了主推的两款,末了又补充道,“醒了再上。”
曾经听经纪人向自己科普过什么是“醒酒”的陈依终于找回了一丝自信,挺直了微微卷曲的腰。
当服务员端上一篮餐前面包时,白祁若无其事地向陈依提问,“今天那个大爷,是谁?”
“大爷?”陈依一愣,半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刘亚涛,白祁这语气里对其他男人暗含的敌意,叫她立即身心舒适起来,一股从眉眼间生出来的挑逗之情轻轻荡漾着,她笑道,“什么大爷,他比你大不了几岁。”
“是吗?看着怪显老的。”白祁冷哼一声,“他跟你,有故事?”
“开玩笑?”陈依嫌恶地撇撇嘴,“只是相亲对象而已,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不可能,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相亲?”白祁的动作一顿,继而发出一串已经经过克制的笑声,“你?陈依?相亲?不是吧。”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尽量收敛了笑容,眯着眼端详陈依,“不像是陈依会干的事情,至少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陈依会干的事情。”
她感到自己被他“看轻了”,事实上,她自己也很看不上要通过相亲来进入婚姻关系这件事儿,语气于是因为恼羞成怒而变得挑衅,“是吗?以前的陈依是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
他喝一口水,眼中因为陷入回忆而流露出一片柔情,“你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见到陈依困惑地歪着头,他问,“你还记得许一刀吗?”
许一刀是一个姓许的不良少年,他因为总是随身揣把蝴蝶刀而被称为“一刀”,他和陈依、白祁不是同一所高中,是附近职高的学生,在路上偶遇之后,对陈依一见钟情,告白那天的场面很大,他带了上百号“兄弟”在校门口堵陈依,很多学生等着看热闹也不散去,所以校门口的人群乌泱泱的,像是聚集在饮水点的牛群,众人喧闹的声音聚拢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哞哞之音。
在小弟簇拥之中,许一刀伸长了脖子对陈依大吼:“陈依,做我女朋友,以后你就是我一百零一个小弟的‘嫂子’,在整个霞光市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白祁陪着陈依一起走出来的,他没见过这样的阵容,愣在原地。
陈依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她的无惧恰恰也是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而她心里为自己模拟的未来,是更大的场面,所以眼下这景象,比起自己想象的舞台,反倒显得小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