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正值多事之秋。

喧嚣与胡闹过后,这偏僻的一隅经历鲜血洗礼,再一次静谧下来。

我怀抱着芈青萝,她死在了我怀中。我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会以这样血淋淋的模样最后再来撼动我一回。

华阳宫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亦同样是芈青萝自幼生长的地方。对这宫中,我与她都无比熟稔,当年祖母欢欣将我与她各自送出华阳宫,不曾想,最后我与她的归宿又都重新再回到了这儿。

我摸了摸脸,有些湿润。可我并不难过,我只是有些闹心而已。

碧瓷蹲在我身前,拿了帕子替我揩掉面上泪迹,“夫人,她不值得你为她哭。”

我点点头,我亦何尝不明白呢?“我没有哭,更没想为她哭。只是,我在与她惺惺相惜而已。”

“夫人这是何苦?”碧瓷心疼的想来扶我。

怀中的余温还未散去,芈青萝的双目也未合上。她至死,都是不甘心的……

我叹息一声,伸手想将她眼眸阖上,不料,她却睁得死死的,似还对这世间有什么执念一般。

碧瓷“啧”了一声,她对芈青萝从未有过什么好感,但到底最后还是愿意帮她抚了一回眼睑,依旧没有闭上。她有些为难的看着我,似是有些无措。

芈青萝啊,莫非,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执念吗?你说你爱阿政,可阿政比你去得更早;你心中念念的公子高,也先你一步而去;总不可能,你记挂着的是我罢?

想了想,她最牵挂的,应当也只能是公子高了。

我叹息一声,只道,“青萝,高儿虽然不在了,但高儿的家亲都已经安然逃走了。他的妻儿如今都已南下,可保安虞,你那儿媳更是又有了身孕,胎象稳定。你就安心的去罢,当了祖母的人,叫晚辈为难了一世,现在也该再无牵挂,别让她们再为你窝心了。”

再伸手,轻轻阖上她的眼眸,眼睑终于紧闭。

仿佛记起那日阴嗖嗖的青鸾宫内,嬴高来同我拜别时的样子,生母也好,养母也罢,他到底都是牵挂着的,求保玄水宫和青鸾宫两宫安虞,他谁都没忘掉。青萝,你瞧,你这一世再怎么招人厌烦,可你的孩子,却是那样乖巧懂事又叫人心疼的。

华阳宫不是个能招摇的地方,也折腾不起风光厚葬,一口薄棺,洗殓干净,匆匆下葬,权当处理了她的后事。

而嬴胡亥,据说在被人抬回去的路上遇着了画眉半路拦截的伏兵,为保华阳宫多几日安宁,画眉下手将嬴胡亥带来的人尽数射杀而死,只留了十来个宫人抬着嬴胡亥踉跄狼狈逃窜回去。

这一遭,嬴胡亥应当是许久不敢再来叨扰了。

辗转眼见要入冬,我闲来无事又裁了几件寒衣,婴这孩子长得很快,十来岁的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一年大似一年,去岁的寒衣早已裸踝露腕,再穿不得了。他心善,偶见华阳宫门口有路过的小乞儿,便拿了自己寒衣和旧鞋悄悄放在门口,任那些小乞儿“捡”去。

精卫给我调理身子调理得很好,这岁寒冬,我甚至都没有再呕过血了,只是遇上雪后雨,会咳嗽得有些厉害而已。

天气稍稍放晴时,精卫便带着婴在小苑里练剑,婴天赋很好,和扶苏一样,出招快又狠。年岁见长,他的轮廓也渐次长开,和扶苏的模样更像了几分。紫菀有时盯着婴痴痴发愣时,都会不自觉的唤着扶苏的名字。

暗井在旁,精卫又着人抬了一箱金子出来,该给各位壮士添置寒衣了,华阳宫又到了该花钱的时候,外头还要打点那我还不曾见过的援兵,故而只得又去取了些银钱过来。

酣畅斗剑罢,婴擦着汗涨红面颊和画眉嬉笑着进屋来喝水,乖巧的唤了我一声“祖母”,盘膝在我对面坐下,犹豫几番,似是有话要与我说。

我瞥了一眼画眉,她牛饮之后放下水壶,“我去看看精卫去,夫人和公孙若有何需要,可大声些唤我就是。”说罢,画眉很识趣的出了门。

“婴是有什么话想同祖母说吗?”我开口问道。

与扶苏不同,婴的眼睛生得很像他母妃,鹿眼乌溜溜的招人喜欢得紧。除却这一双眼睛,他余下的地方,皆与扶苏无二致,只是而今尚且年幼不得扶苏那样高而挺拔的身形而已。

婴犹豫再三,才叹息一声,问我道,“祖母,婴是有所不解,想问问祖母。”

“至亲面前,但说无妨。”我温和冲他笑了笑。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模样,试问道,“昨日那二世只带了那么些人来讨伐华阳宫,祖母若然果决些,便能直接斩杀了二世。祖母,为何放了他一条性命,让他逃回宫里,又让画眉半路伏击折掉他之羽翼呢?”他犹豫着,又有些急啄啄似的问道,“祖母,二世杀我父夺皇权,祖母不是应当和孙儿一样,对他恨之入骨吗?为何不直接动手了结了他?”

婴平日在华阳宫都很乖巧,即使是恨,他也很懂得隐忍,将自己情绪隐匿在心中,很少表露出过激情绪。他这般表现,几度让我以为,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这些国恨家仇。现在看来,却并非他心智未开,而是他和幼年阿政一样,有着极度隐忍的一面。算一算年岁,他也和当初年幼继位的阿政也差不多大。

我心为之微微一触,牵动情思时心口总是有些隐隐作痛的。

“好孩子,你觉得,祖母若贸贸然动手将二世杀了,华阳宫会怎么样,你祖父辛苦积攒打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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