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太婆,着实难和这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启齿。
赵礼低下头去,似是憨憨模样,涨红了面颊,用细若蚊蝇的嗡嗡声低喃道,“姨母有所不知,当年小侄铸下大错,概乃小侄年幼顽劣,血性方刚,那日在酒友家喝高了,众人皆醉成烂泥,侄儿错把友**当做内人,这才犯下糊涂蠢事。尔后,小妇人嫌自家郎夫不举,便一直与侄儿纠缠不清,侄儿昔年也是一时蒙昧,私底下与她好着牵扯不断,也因那小妇人急色得紧,到底露了马脚,被她郎夫发现。”
谈起这一桩丑事,赵礼面色涨红似猪肝。好在眼下除却我与他,并无旁人在身侧,这才不至闹得太过尴尬。
“一日,友人藏匿于柜中捉奸,我与他内人欢好之事被他逮了个正着。为免他报官,侄儿一时愚笨对他动了拳脚,不想他也太过瘦弱不禁打,一下便被侄儿这没轻没重的手脚给打死了。”说罢,赵礼叹息一声,“也怪侄儿太不懂事,原只为图个新鲜刺激,却害了友人与他内人,到底一家子被我这么个孽障给害得家破人亡……”
我叹惋着,“一场荒唐事,而今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赵礼点点头,似是有些哽咽模样,擤了把鼻涕才对我继续道,“姨母,侄儿年轻时身形太过放浪,故而也曾专伺过房中术。”他顿住,“明日天亮,侄儿便去市集走一遭,待侄儿进了宫取得胡太后的宠信,姨母需要侄儿做什么,侄儿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都帮姨母做到。”
我微微有些惊讶,这孩子虽也曾荒唐过,但而今却实诚得叫人有些哭笑不得。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细同我说了他的过往,只为解释他有把握去应付那御女的关卡……
我咳了两声,总觉得喉咙里毛喇喇的有些怪异,清了清嗓子之后,我起身开了门,对画眉低声道,“去将凤玺印过的黄帛都取来罢。”
说罢,我静坐在殿中,待画眉将东西取了过来,我留下三张,余下的数十张尽数郑重交到了赵礼手中。
“好孩子,咸阳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留着这些,若然遇到了危险,伪一份凤诏,还能保你多拖延些时日避难。此去凶险,胡姬与嬴胡亥皆是不好相与之辈,你且小心些。”我叹息了声,“你既唤我声姨母,我也拿你当亲侄儿,自然是不愿看你受危险,万事万物都不如命重要,若然待不下去了,当退则急流勇退,听明白了吗?”
赵礼双手高举着,接过那十几张黄帛,颤抖着小心收进怀中揣好了,无声重重对我点了点头。
“咸阳宫,更是个大染缸,姨母信得过你才将你送入咸阳宫。那宫里,纵有黄金万两,再多美人如玉,却都不过是披着美好假象的豺狼虎豹罢了。与人相交,更定当谨记切莫交浅言深,身虽染色而心自出泥。哪怕坐拥繁花无数,更当牵挂,家中妻小还等着你平安归来……”
这一番话,我说得十分恳切,许是因他是故人之子,我对他因此更多一分信任,亦平添了几分牵挂之心。
赵礼深深再拜,“侄儿,定当不负姨母所托。”
未了,赵礼直了直身子,似是有些犹豫般的开口道,“我知道姨母为何会对侄儿说这些,姨母且放心罢,好男儿志在家国,侄儿此生所愿本是追随公子扶苏从而为大秦效力,不想我主被人坑害。纵然那咸阳宫里,再几多钱财佳人,侄儿都不会动摇。那娈童似的日子,我本不齿,但而今为报恩公,侄儿愿意忍辱丧志佯装下去,大仇得报之日,就是侄儿脱离那腌之地之时。”
赵礼开口,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他如此坦然,我信得过他,故而躬亲起身把他扶将起来,凑得近了,才将他的容颜看得更清楚几分:他生得十分清俊,比之年轻时的赵无风有过之而无不及,眉宇间比他那父亲更多几分fēng_liú韵致,唇角更是时时向上勾勒着,不喜自笑。
“姨母信你,我的好侄儿。”我由衷欢欣道。
赵礼抿唇笑得愈发璀璨,漆黑的眸子熠熠着烛火,深邃着勾人心魄。
许久不曾见过这般深邃的眸子了,我记得,阿政的眸子也很深邃,比之赵礼,更加深邃迷人。
“你生得这样清俊,那胡姬定会喜欢你的。初初入宫,万事当小心谨慎为上,该收好的东西,便决计不能多叫第二个人知道。此番进宫,你且安心再待上一段时日,不必有何刻意动静,待你觉得已初步获得胡姬信任了,可在咸阳宫内畅行无阻,切记头一件事便是去瞧瞧妙音宫里的灵妃娘娘。她与我本为姊妹,而今落难,姨母甚是牵挂她的平安……”
初入咸阳,我不敢让这孩子涉水过深,便让他替我去问问百灵可还安好罢。
夜深,我也不该留他多待,小叙过后,开了门欲唤画眉送客,却见远远地一轮新月下,画眉与赵无风两人无声坐在廊上,两人隔开了数肘远的距离,怔怔的望着夜空中的月牙和繁星。
看着这一幕,我有些不愿打扰,画眉再如何忠烈,可我不难看出,韶华老去后她心牵挂依旧只是身侧那人。但这一世已然再无可能,而今两人静默的远远坐开抬头同望一一弯新月,大约就是他与她之间最好的羁绊了。
赵礼似也明白这些,与我站在门口,静默许久都不愿做声。
倒是画眉,身手素来狡黠,察觉有人暗中窥她,伶俐回眸,见是我与赵礼出来,她扭身从廊上蹦了下来,拎着手中几个香